第二天，大家都洗漱完毕，却发现柳妍还没起床。桑仲夏就去敲柳妍的门，把门推开一条缝看她：“阿妍，你今天不上班吗？”

柳妍是个喜欢纪律的人，这点可以从生活细节上看出来。即使她躺在床上，被子也铺得平平展展。她费力地从床头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死机了，闹钟没响。”

然后她又倒回枕头上了，上下眼皮粘得分不开。“我牙疼，不想上班。”

她痛苦道，“可是用牙疼的理由请假也太说不过去了。”

她给了自己五分钟时间醒神，然后猛地一掀被子坐起来，快动作穿衣服洗漱，好在她不用化妆，五分钟就都做完了。她冲进厨房，看见金惜早正打开蒸锅的盖子，用不锈钢叉挑起一个包子，她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那个包子，向金惜早道歉：“我要迟到了！包子借我。”

“借？什么时候还？”

金惜早嘀咕，只好热牛奶冲麦片去了。柳妍开车赶到单位，包子在塑料袋里已变得冰冷，一点也不松软了，她咬了两口，牙龈更疼了，她叹了口气把大半个包子丢在一边。将近中午，她的屏幕上忽然弹出一个聊天窗口。卞联说：“忙吗？”

她从麻木的忙碌状态中陡然惊醒，甚至打了个冷战。这个人突然又出现，肯定代表着发生了一些她还不知道的事情。她没决定好用何种态度应对，把窗口关掉，假装太忙没空理。过了十分钟，她的手机响起来，是卞联打来的。她没删他的手机号，她觉得刻意删号也是种放不下的表现，一个圈子里的人始终还是要见面的，不能成为仇人。她接了，很佩服自己大将风度，说话打点官腔，好像只是认识但不熟的工作关系：“喂，小卞，你好。”

“你在忙吗？”

卞联也用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口气说话。“有点忙，不过有事你说吧。”

潜台词是快点说完混蛋，可是表面上十分客气。“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卞联这个开场就不是有话快说的兆头，发现柳妍没吭声，没有引起互动，他只好捞干的说：“我们能见面聊聊吗？”

“好吧。中午。”

柳妍很简单地答应。她也不是那种喜欢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人，什么都打闷包让人猜是很纠结的，尤其是感情上的疙瘩，她是被劈腿的一方，始终觉得对方欠自己一个说法，不论发生了什么，她都需要一个仪式宣告破灭，如果卞联的解释可以接受，那么她也许会原谅他。午休时间，她抹了点润唇膏，匆匆走进两人过去常见面的餐馆。卞联坐在老位子上，神色自若，但在柳妍走近时，起身帮她拉椅子。极力假装一切如旧的同时掩饰不了小心谨慎的讨好。“你怎么了？脸色白得真难看。”

卞联关切地注视她。柳妍摸了摸自己的脸。会见前男友怎么打扮是个艰深的课题。她连口红都不抹，就怕对方误会她是抓住最后的机会给他留下好印象以挽回感情。他说她憔悴了，她又不舒服，言下之意好像是因为他的负心令她肝肠寸断，令她备受折磨。“昨天和朋友吃夜宵，睡过头了。”

她维护自己的形象，自己的生活。没有他的日子，她很自在。“什么朋友？”

卞联自然地接下去问。柳妍笑了笑，直接说是闺蜜室友什么的会被人看轻，好像失恋以后一点花头也没有。她才不会直说，一来他没有资格盘问她现在的生活，二来就是要人浮想联翩才好。“只不过是一些朋友。”

她打着哈哈，拿出场面上寒暄用的惯用表情，戴着面壳的亲切。桌上的菜都合着柳妍的口味点的，但是她托着腮帮子，没胃口吃。卞联吃了一会儿，看她没动，知道她在等主题，只好放下筷子说：“我们还有可能吗？”

绕来绕去说话的时候嫌累，一旦直接起来，又觉得没给人留回避的余地。原来讨厌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最好死掉，此外做什么都是错的。他都没有解释，也没认错，上来就问还有没有可能。柳妍不是爱生气的人，也生气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足够的信息，是不好研判局势的。柳妍压住气，若无其事地问。“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卞联眼看要抓住柳妍的手表白。柳妍赶快把手放在桌下。　“你是倒立的时候想的？大脑充血了？”

“我是说真的。我和她分手了。”

卞联诚挚地说。“你们分手？谁先提的分手？”

柳妍不为所动。这个答案不出人意料。高枝攀不上了，她就是个保底机制。“是我，我发现我其实不喜欢她。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想起你。”

卞联看着柳妍的眼睛答得飞快。太快了。柳妍怀疑他是练习过的。像接受记者采访，会先准备好一个问题列表，自己编好答词，有些问题是必然会提及的，押题很容易。正式采访中不管记者把问题扯得多远，领导都会拽回来，甚至不惜答非所问，让话题围绕准备好的内容打转。“你可不要乱说。我会去问她的。”

柳妍应对卞联的说项，也有一个破解办法，两相对质。这个圈子里的关系蛛网交错，虽然不熟，但是为了点私事约谈一下也不会太难找人。卞联愣了一下，看着柳妍：“你一定要我说得那么清楚么？我这么说，是照顾你的感受。”

她还会有什么感受？又不是感情上的临终关怀，撒个再也没机会拆穿的谎，让人幸福地闭眼。“做朋友是需要坦诚的。我只需要知道真相。”

柳妍说。其实她并不认为他会说出什么吓到自己的事情。“别说你不知道。你的男朋友和她……”卞联看着柳妍的脸，“所以最后我们才是最合适的。”

“我的男朋友？”

柳妍反问。她没反应过来，她的男朋友是谁？她现在有男朋友？谁传的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