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发出碗筷相碰的清脆声,在没人说话的氛围下愈加凸显。 沈茂立微微皱着眉似有所思,犹豫许久,还是以长辈劝诫的口吻对江从说:“小从啊,沈叔看你一直住在外面那个俱乐部也不是办法…” “你毕竟是江家的独苗,你爸工作忙顾不上家里,但心里还是惦念着你的,总归还是一家人,血浓于水的亲情在,还是尽早搬回家的好。”
他说完这些,和站在一旁的荣姨对了个眼神,荣姨也忙跟着劝道:“是啊,有家不回是什么样子,你听话跟荣姨回去,不至于这一家人一年半载见不了面的。”
江从速度地吃着饭,没做回应,也没什么反应。 空气沉默着。 没多久,看着也并没有吃多少,江从就放下了碗筷。 他抽张纸擦了下嘴,语气很淡,没有起伏,“俱乐部还有事,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就不多留了,沈叔注意身体,荣姨也是。”
说完就起身要走。 “小从!”
沈茂立厉声喊住他。 气氛一时凝固。 江从闭了闭眼,微出了口气,按捺下自己的情绪,而后回过头看着两位他从心里尊重的长辈,“是他们把这个家从我心里根除了。”
一直心存期望的结果就是,最后那点唯一残留的念想也被灭得彻彻底底。 万念俱灰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江从扯了下唇,“公司是沈叔一直费心在打理,他忙的是工作还是外面那些莺莺燕燕,您比我要清楚。”
沈茂立百味杂陈地看着他,没能说出来话。 人走出门,沈妙恩焦急地站起了身,她不满地瞪了一下沈茂立,像是埋怨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随后便追了出去。 留下一桌子并未动几口的饭菜,荣姨想起那些曾经落在年幼江从身上的,又湿了眼眶。 江从的童年乌烟瘴气。 是一场失败婚姻的残局,本该赋予的爱不见踪迹,从他一出生,就充满了争吵、怨念、打骂这些阴暗面。 江岸川白手起家英年成名,高淑兰算是一路在风雨里陪他吃苦陪他扛过来的,以至于在怀孕期间发现江岸川出轨的时候,她的心理一度崩溃。 高淑兰从小生活在重男轻女的环境里,被打被骂,被区别对待,逃出深渊遇到了江岸川,以为是救赎,没想到是另一个黑暗的无底洞。 而她提出离婚,第一个跳脚的就是从来没把她当人看的父母,因为江岸川发达了,凭着这层关系他们一无是处的儿子可以在腾丰集团混吃混喝,娶到白富美,她离了婚,这一切好处都将不复存在。 于是江岸川肆无忌惮,外面的女人不重样,更是在外界毫不避讳,让高淑兰成为了名流新贵圈里众人的谈资和笑柄。 婚姻的失败和生活的憋屈隐忍,导致疯郁的高淑兰会把怨气尽数撒到年幼无辜的江从身上,把自己经历过的痛苦复刻给江从。 新伤叠旧伤,从来没有消停过。 那个时候,沈茂立经常会把年幼的江从接回自己家护着,安抚照顾他的情绪。 家里的保姆荣姨也是给了他温暖的人,江从还记得高淑兰拿热水壶把他烫晕的时候,是荣姨一边哭的泣不成声一边抱他去了医院。 后来高淑兰在他八岁的时候调职去了沪城大学,几乎就没再回来过,江岸川也不常回家,更是从不过问他这个儿子。 所以让江从回家听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他回哪门子的家。 猩红往上燃,眼前烟雾盘绕,江从忽然嘲讽地笑了下,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他妈是个奇迹。 沈妙恩一路追出来,看到江从倚靠在街边一角兀自抽着烟。 她走过去,踮起脚,伸手要去取他嘴里叼着的烟。 江从回了神,皱眉偏头躲开,站直了从上往下睨着她,把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浓烈的烟味呛得沈妙恩有些不适,她倔强地看着他,“你真的看不出来吗?”
江从抬了下眉,神色漫不经心的,没说话。 “我想让你喜欢我。”
江从狭长的黑眸微眯,眼神迫人地盯着她。 过了会儿,他抬手吸了口烟,脸颊微陷,浓郁白雾隔在两人间,沈妙恩实在忍不住咳了两下。 一声轻哂。 烟雾散去,他深邃的眉眼清晰起来。 江从唇边挑着抹弧度,语调懒懒:“不好意思啊,老子有喜欢的人了。”
沈妙恩脊背一僵,像从头到脚被泼了盆冷水。 她想到了他会拒绝,但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 “黎星沉吗?”
她的声音都有点颤。 要说从小到大,江从一点没察觉到沈妙恩的心思是不可能的。 她明着不说,暗里会给那些接近自己的女生使绊子,耍一些自认为很聪明的小把戏,江从知道,但懒得理。 而现在,她能说出黎星沉的名字,意味着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江从低头,脚尖将烟碾灭在地面上,再抬头时,他眸底涌上一丝冷意,含着赤裸的警告,“别作妖。”
沈妙恩深吸一口气,动了下嘴正要开口,倏忽,目光擦过去,不期然和江从身后的一道视线撞上。 她愣了一下,突然绽开笑颜,上前一步挽住了江从的胳膊。 江从是真尼玛无语。莫名其妙的。 他要抽出胳膊,谁知沈妙恩死死扒着他,还一个劲儿地对他笑,真的好他妈诡异,江从飙了句脏,莫名跟她在大街上拉扯起来。 身后忽地传来一阵混乱嘈杂的声音。 “哎唷小姑娘你没事吧?!”
“对不起对不起!”
江从下意识侧头瞥了眼,没到一秒就要收回视线,结果发现街对面,那个蹲坐在地上像是被撞倒的人是…黎星沉。 他拢起眉,“啧”了声,不再收敛力道,一把甩开胳膊上粘着的膏药。 沈妙恩经不住这力气,后退几步撞到墙上。 江从没再给她一个眼神,横穿过街,大步朝对面跑过去。 撞倒黎星沉的是一个打扮飒气的滑板少女,她把黎星沉扶起来,嘴上不断道着歉。 黎星沉没事还没说出口,胳膊突然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扶住。 “怎么了?”
那道沉沉的嗓音响起。 滑板少女看到江从,第一感觉是挖槽好帅好有型,第二感觉是芭比Q了。 这姑娘的男朋友看着不好惹的样子… 黎星沉知道不完全是对方的错,因为自己确实站在路中间走了神,围着的人有点多,她三言两语解释了自己没事。 滑板少女帮她捡起散落的菜,确认她真的没事之后拎起滑板就跑了。 路人也散去,江从接过她那一大袋超市采购的东西。 两个人有点突如其来的沉默。 江从站这个角度往对面看了眼,沈妙恩已经走了,他可明白了那女的突然发什么疯,揉了揉眉骨,有点心累,“你刚刚看到了?”
黎星沉一脸凝重地点点头。 江从心想小姑娘可能误会了,嘴唇翕动了下刚要开口解释,下一秒却见黎星沉抬眸看他,语重心长叮嘱道:“男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江从:“???”
黎星沉刚刚走神就在想,他需不需要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