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噗嗤……” 安静的大殿中忽然传来短暂而急促的笑声,笑声的主人一定是在憋不住发笑后用衣袖遮住了口,但这声音来的太突然,所有人都望向了御阶上的御座………… 于是大殿中这样的笑声便更多了,武将笑的最不加遮掩,而文臣稍显矜持,这是大宋的正殿,能有这样的笑声殊为不易,甚至是绝无仅有。 文人士大夫讲究的喜怒不形于色,可即便是王曾和吕夷简,也是头上的长翅帽疯狂的抖动,叶安觉得他们忍得必定很辛苦。 呆立在叶安对面的耶律宗政脸色极度难看,恨不得扑上前撕咬这个混账! 只可惜叶安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而是压低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小声道:“对不起,年轻人不讲武德,骚年好自为之!”
在打脸对方之后再行挑衅之事无疑是最能激怒人的,既然能激将自己,那自己也能激将回去。 果然在叶安实力嘲讽下耶律宗政气昏了头:“你!!放肆……当真不怕挑起我大辽之怒?!”
声音中带着愤怒和威胁口不择言。 而叶安等的便是他这句话,顿时提高音量:“笑话!此乃我大宋朝堂,你身为辽朝使者,以贺正旦知名来朝,本为恭祝却擅起边衅,你可知道战事一旦骤起,受苦的只有边关百姓,而身死的也是保家卫国的将士,你能代替辽朝宣战?可能担下如此大的罪责?!”
简单的一句话叶安便把自己抬到了道德的制高点,在转眼之间把耶律宗政变踩在了脚底成为历史的罪人,按在道德的“大棒”上疯狂摩擦。 这一招“反客为主”在后世已经玩烂,但对于眼下的时代来说却是非常有效的手法。 耶律宗政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自己也知道大辽不可能因为这种事便出兵大宋,自从大宋官家登基称帝以来,宋人在真定府,河间府以及太原府集结了不少边军。 宋辽之间和平了几十年从未有过战事,两国的皇帝也不愿发生战事。 “叶候,莫要咄咄逼人,本就是你在殿中假寐,外臣虽言过其实,但终究是不会与你计较,罚铜三十斤以儆效尤!”
抱着朝笏叶安躬身道:“臣甘愿受罚,但请官家圣人开恩,臣愿毛遂自荐与辽使商议正旦往来之事!”
此言一出反倒是让朝臣们惊诧,在他们看来这就是耶律宗政所希望的,如此岂不是正中其的下怀? 御座上的赵祯也有些诧异,但身在珠帘之后的刘娥却微微泛起笑容,自澶渊之盟后,大宋便每年都要向辽朝给予“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交割。 虽是定数,但每年的数字都在不断的变化,辽朝强势常常以各种借口明面上保持不变但却在暗中加价,天家为此苦不堪言。 谁都知道与辽朝使团商议正旦往来并不是一件好事,但叶安居然毛遂自荐,刘娥忽然觉得也许让这个狡猾的少年人去相商“岁币”却并非一件坏事。 “难得叶卿有此为国分忧之心,如此便由叶卿负此重任!官家觉得如何?”
“大娘娘所言极是,朕亦觉得叶侍读可堪此重任!”
刘娥与赵祯的对话让刚刚安静下来的大殿再次出现低语之声,大多数的文官并不信任叶安这个少年侯爷。 俗话说的好“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才十五六岁的年纪,便是颇通商贾之道又如何?再说他叶安才刚刚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如何能代替通达老练的朝臣与外使详谈岁币一事? “启禀圣人,叶候年幼且资历尚浅,恐不足胜任正旦往来之大事!”
出班质疑的并非是旁人而是叶安的老熟人龙图阁侍制,权知开封府的王臻。 抬眼看过去,叶安还发现站在他身边的那位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悄然转头看向他,微微点头的模样仿佛是在提醒自己。 但叶安并不会接受这样的“保护”,而是继续上前道:“叶安不才虽不通政治之事,但对理财之学颇为通透,数术更是精通,既商谈正旦往来之事,王侍制为何不信叶安?”
“事关国帑岂能不从长计议?若是出了岔子,你可担待得起?”
这不是坑爹吗? 若非在大庆殿中,叶安肯定跳起来抽死这只蠢猪,耶律宗政就在边上,这话不就是告诉人家,岁币的商讨一旦出现问题就是自己背锅?! 王臻也发现自己失言,尴尬的站在原地,他不光是失言更是给辽人一种看着大宋窝里斗的闹剧。 其他想要质疑叶安的文臣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准备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去,想要反对,待会散朝后上劄子便是,没必要在外臣面前自寻尴尬。 果然珠帘之后的刘娥声音略带寒霜:“此事便就此定下,诸卿不可再议!叶安你且好生与辽使商谈,莫要让本宫和官家失望。”
躬身失礼的叶安恨恨的瞪了王臻一眼:“臣必定殚精竭虑不付官家,圣人之厚待!”
二愣子才会在外人面前还内讧,不妥归不妥,既然自己没有台阶下,便不该说出让自己背黑锅的话来,显然王臻并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几乎是脱口而出的质问。 这便是朝堂,叶安处处小心不愿牵扯其中的朝堂,但他却要在这里争取与耶律宗政谈判,不是为了给大宋省钱,相反而是为了给大宋赚钱! “尚无本奏,散朝!”
略带尖锐的童声想起,朝臣们便躬身送别天家母子,按照规矩宗室带高爵者先行出殿门,之后便是文臣相公等按部就班。 叶安却是不管这些的,拉着王臻便道:“王侍制,你可是把我害惨了!辽使本就与我有隙,你这么一鼓动,信不信他便坐地起价,不为别的,就是要让我背上骂名?!”
王臻一时尴尬,但却皱眉道:“你年岁资历尚浅,不足担此重任……换一个人便是,王相公您说是不是?”
大袖被拉住的王曾回头便瞧见王臻哭丧的表情,忽然笑了笑:“王侍制,这你便该去问吕相公了,与某何干?又不是某让你出班的……不是吗?”
一句话便点破了其中的关窍,王曾也不与叶安说什么,但还是颇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继而又看了看王臻,最后无奈点了点头,显然他也想让叶安妥协。 在王曾看来叶安便是少年心智,被耶律宗政一激便乱了章法,居然敢揽下此等大事,便是不同意王臻的做法,但对吕夷简阻挠叶安这一举动王曾却是赞同的。 “王相公此言差矣!同为朝臣,王侍制也是为国着想,何来的过错?只是过激罢了!”
吕夷简拢着手的便出来,看着王臻垂头丧气的样子皱眉呵斥道:“只要初心不曾有恶意,便是被人胡乱揣度又如何?自是做了别人想做又没胆子做的事情罢了!当扬眉吐气才是!”
好家伙,叶安觉得这两位相公之间的交锋已经让王臻这个权知开封府的府尊不知如何自处,慌乱中连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 要是换做自己早尼玛甩手走人了,而王臻却要在两人之间变幻神情,一时颓废,一时通达…… “王侍制,咱们走吧!叶安昨日成婚,王侍制怎生未至?当真是大煞风景嘞!今日叶安请你喝酒,上好的太白酒,不醉不归!”
回头带着深意的看向王曾和吕夷简,叶安拉着尴尬的王臻便走,简单的化解了他的尴尬,也让他从两位“大能”的手中逃脱。 这两位明显是逼着王臻当众表态,看着他憋屈的模样叶安还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此举让王曾和吕夷简两人不再言语,看着叶安拉着王臻离开后的那个眼神,吕夷简居然微微一笑:“此子倒是颇为仁义,嘿……便是王臻在殿中让他下不得台面,还能带他脱困……你可不要打这小子的主意了!”
王曾转头看向吕夷简:“哦?怎么说来吕相公是打算提携长生?”
“自是如此,本官向来提携后辈,怎生王相公不知?”
“王曾自是知晓,只可惜此子不凡,非能降服之辈,愿为孤臣,幸臣也不愿…………哈哈!”
王曾说完便大笑而去,只留下吕夷简怒火中烧却也毫无办法。 许久之后才道:“王曾虽恶,然断事观人老夫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