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昔时唐人强盛,自以为千年不衰,但自安史之乱之乱后,唐人再难重现往日辉煌,那时的天下大势何在?在改革朝政积弊,在削弱地方军阀,五代之时天下大乱,小国林立,分裂尤甚,此时大势何在,在天下一统也!太祖顺应大势,举兵易旗一统中原,才有今日我大宋之盛况!官家您是要执掌天下的,那就应理清什么是大势所趋!唯有如此才能带领国朝昌盛百年!”
叶安在资善堂中用最平淡的话讲述着最慷慨激昂又振奋人心的事,小皇帝早已坐不住,起身在御案钱来回走动,不时停下脚步看向叶安又欲言又止。 叶安并不着急,自己给出一个时代前进的最好规则,赵祯看似摸到了门槛,但还是差上了那临门一脚,但他相信一墙之隔的刘娥应该已经清楚自己的意思了。 赵祯最终无力的坐在了自己的御座上,叹了口气便神情幽怨的看向叶安道:“先生之言太过深奥,看似什么都说明白了,但朕还是不知这天下大势所在何处?”
要能明白就有鬼了! 叶安在心中腹诽,这只是一个大方向,更多的还需要总结和归纳,以赵祯现在的政治水平和能力,想要弄懂这些怕是还不到火候。 但即便是赵祯不明白叶安还是要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即是在讲给赵祯听,也是在讲给小隔间中的刘娥听。 面对赵祯的疑惑,作为老师的叶安自然要给出详细的解答,微笑着从座位上起身道:“所谓大势就是一种大趋势,就是咱们通过现有的条件和诸多因素对未来局势走向的判断,举个简单的例子,前几日官家亲临东京城外的夏收,土豆的产量惊人,不知官家觉得将来会如何?”
“那必然是在大宋广为种植的!且我大宋百姓人人都能吃上饭!再也不用为饥荒发愁!”
每当提起土豆,赵祯的眼神中便神采奕奕,作为老赵家的子孙,他太清楚高产的粮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百姓能吃饱饭啊! 但这样的回答却根本无法满足叶安的问题,反而叹了口气道:“官家只看到这些,仅仅是推广种植,百姓得以果腹?!”
瞧见叶安有些失望的表情,赵祯呐呐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哦,还有……还有能使国朝稳定……” 不等赵祯说完叶安便摆了摆手道:“官家,大势所趋的可不只是这些而已,土豆虽然只是一株小小的良种,但它改变的却不是咱们大宋一国,还有许多地方,比如辽朝,比如党项,甚至是西域和女真,时间长了还有高丽和倭国。这些国家和地方有了土豆会如何您有没有想过?这是外部局势,而国朝之内呢?土豆的出现会不会影响五谷的种植,酒水又会出现如何的变化,稻米,小麦这两种农物会不会减产?农事会不会发生转变,对商贾之事的影响又有多少,朝廷的赋税会不会产生变化?边军呢?对兵事来说是好是坏?!”
叶安一连串的问题已经让赵祯头晕目眩,他没想到小小的土豆居然会产生如此庞大的影响,对政治,外交,军士产生一连串的干预。 “这便是天下大势吗?”
沉默许久,赵祯呐呐的开口询问,但得到的却是叶安的嗤之以鼻:“一颗土豆的影响也能算作天下大势?!远远不算!所谓大势乃当下之势,官家当以眼下国朝之况为要!现在的国朝是一副什么光景?与太祖朝,太宗朝,真宗朝相比如何?您先不要急着回答,这是一个庞大的课题,需要全面的探索和分析…………” 叶安喝了口茶水,宫中的龙团茶可要比赏赐的小龙团味道更好些:“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官家身为大宋的天子,就应该了解大宋的局势,甚至是了解这个时代,若官家能用三年之功详细了解这一切,待您亲政之后便可从容应对,亦可顺势而为,使我大宋繁荣昌盛!故,臣今日要与您讲学的主旨便是国情分析与势态发展!”
叶安用白色的石膏笔在那块小黑板上写下了“国情,势态”四个字,最后在末尾处画了个箭头写下了“变通”二字。 本来叶安想要写的是变法,但想想现在的局势,若是说变法怕是会把小皇帝与刘娥吓到,反而是变通二字较为温和,不显激进。 “变通?如何变通?为何要变通?”
叶安笑了笑道:“官家还记得臣之前与您说过的话吗?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便是山上顽石亦会在风吹日晒中化为齑粉,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既然如此人也会改变,所处的时代亦会改变,官家还记得渊汆先生之间见过的《周礼》吗?周人是如何举行祭礼的,为何现在又不同了呢?因为用度不同,器物发生了改变,周人还在用青铜器,而现在已经开始普遍使用铁器,先秦使用战车作战,为何现在却被弃之不用?无他,战车已经不适合现在的战场!同理,远的不说,单单是唐时的律法便已经不适合朝廷用来治理当下的国家,所以太祖下旨编纂《宋刑统》,但官家觉得它还能胜任当下的国朝吗?!”
赵祯看了看四周小心的提醒叶安道:“叶先生莫要再说了,九经先生曾经说过,《宋刑统》便是从《唐律疏议》演变而来,多有照搬之嫌,除去避讳的字眼外,修改之处皆是细枝末节…………” 叶安笑眯眯的看向赵祯道:“这可是官家说的,不是微臣说的哦!那官家觉得这样的律法能否为当下国朝之用?是否不够全面呢?”
边上的陈彤瞪大了眼睛,整个大宋敢给官家“挖坑”的人也就只有他云中郡侯叶安了吧?! 果然赵祯也知道自己中计,呐呐不言,许久之后才抬头道:“律法自然是要顺应时势,只是要重新编篡律法,需费几年之功,若太过详细难免有苛政之嫌,若太过粗陋,又不起作用……” 叶安笑道:“所以问题又回到了原点,官家需要了解国情,了解国朝内外的势态变化,自己加以分析,如此方能做到变通啊!”
赵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他从心底里认为叶安说的都是对的,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做到叶安所说的这些。 叶安指了指黑板语重心长道:“官家不急,今日臣下只是向官家讲述什么是重要的,官家心中有了计较,自然也就有了方向,有了目标,就如同文人心中有了为国为民的抱负一样,接下来您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实现这个目标,不是吗?”
说到这里赵祯也明白了叶安的用意,笑着说道:“别的先生讲学都是恨不得把学问掰开了揉碎了,一字一句讲给朕听,叶先生讲学却是反问朕,不过朕知晓先生的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