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
扎哈向身侧的巴根问道,强风和悟真的眼光也向此处望来,充满了疑惑。“还记得月神温录吗?”
巴根反问。“记得,怎么了?”
扎哈还是不解。巴根仰头长吁口气,“现在,他便是温录,欲破道而去。”
“……”扎哈眉头缓缓皱起,在沉思中似有所悟。季梦非与绝名已经交上了手。绝名用的是刀,古慈刀。而季梦非用的则是箭,绝名的那枝寒铁箭。两个人打得很慢,在场中穿来飘去,一招一式都如秋天的落叶,缓慢得能让人看得清清楚楚,可就是没人知道这片叶子最终的落点,没人知道那一招一式将要发挥什么样的效能。季梦非以箭做剑,轻轻向绝名攻出,轻灵像是不带半点人间烟火气。绝名的古慈刀随箭游走,化成一道来回盘旋的青虹,与寒铁箭做着点点碰撞,激起几点金色的火花,一闪即灭,仿佛这个世间最脆弱的生命。他们打了不过片刻,可是旁观的人却累得心头乱蹦,仿佛已经寂寞地观看几千年。但他们依然如醉如痴地看着,像是看着一场不尽的烟花,美丽却不孤独。杀伐声渐渐远去,鲜血与这里无缘。这里,是一场不败的春天,仿佛要永恒地绽放下去。在以后的日子里,这一战,成就了传奇,每个看过此战的人都以一种莫大的激情不停地世人诉说着,每一次诉说仿佛就是对向武的灵魂一次真正洗礼。在此之前,他们从来不敢想像,会看到这样一场本不属凡尘的比武。两人衣袂飘然,时而像神,时而如仙,那样洒脱,那样悠然,像是在闲庭散步,每一招每一式也不过是在庭中摘花飞叶,都是无踪无迹,都是信心拈来,都是浑然天成,如佳句天成,寓偶然于必然,化不可能为可能,潇潇来去,天外飞仙。这不再是武功,而是一场令人刚劲、柔丽的上神之舞。原以为,这会是一场钢铁男儿间的龙争虎斗,却不料,是一次两神相遇的嘉年华盛会。旁观的人,不过是请来被观礼的,观望这场天上人间也许一生里只能见一次的武之舞。“绝名,你的人刀合一呢?不妨施展出来,送我一程吧。我期待很久了。”
季梦非箭矢轻飘,穿过绝名的身侧时说道。“好。你,一路走好。”
绝名如是轻轻回答,像是为一个刚见面即要分别的老友送行。“绝名,谢谢你……”季梦非说道,寒铁箭疾标而出,猛然纵身跃至箭上,双脚踏箭,凌空而立,轻轻缓缓地向绝名飘来,仿佛失去了重力,脚下不过是一条无波无浪的大河,他正如我祖达摩一苇渡江而去。箭,忽然炸开一团硕大的寒芒,瞬间便将他围在中间,旁人再也感触不到他身在何方,只能见到一团艳丽无匹的焰火正冉冉向绝名飘去。青光敛去,青龙已现,只是那青龙再不复当初的狞猛刚正,眉宇舒展,神色间多了几分祥和,少了几分霸气,添了几多温柔,减了几多戾气。龙飞焰舞,空中一派温柔的美丽,说不清是龙要腾空而去,还是烟花依依不舍。沧海明月,彩云当归。除了真正的永恒之外,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必须结束,一切,也都结束了。龙影灭,烟花寂,彩云遮住了阴媚的月光,光明瞬去。当月儿扯下自己的面纱又露出那张令世人倾倒的绝美的脸时,绝名的身形远远出现在另一个方向,拄刀向地,抬首向空中凝望,眉间有一份惘然与牵挂。一支寒铁箭从空中轻轻坠下,扑的一声插落尘坛,箭羽轻轻颤动,像是呢喃着要说些什么。“谢谢你,绝名……”绝名的心中忽然响起季梦非的声音,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冉冉而去的身影,越去越远,渐渐地,明灭不可见。唇中带着一抹轻笑的季梦非正向他挥手,做最后的告别。环顾四周,除去那枝寒铁箭外,又哪里还有季梦非的影子?甚至,连半片衣衫也没有留下。“你胜了吗?”
巴根轻纵到绝名身边问道。“我不知道。”
绝名神思恍然摇头说道。“为什么?”
巴根问道。“也许,对我们来说胜与败都是无意义。真正的胜负在结果之外,如果达到目标,所谓的败其实便是胜。如果没有达到目标,即使胜了,也是败了。”
绝名眼神迷离地说道。“他达到了他的目标?”
巴根问道。“也许吧。但愿他现在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是个值得尊重的敌人,虽然他很自私地抛下了自己万千雄兵,以洞仙军的失败为代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呵呵,好一个以万物为刍狗。”
绝名悠然说道。“他死了?”
扎哈也纵上身来,眉宇间一片迷茫地问道。“死?”
绝名忽然失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沉重地叹息一声,“其实,我也不清楚生命倒底是不是老天的心血来潮或是一个充满灵性的玩笑,只知道它赐予了死亡最大的权威,不停地清扫世界,不停的清扫。曾经那样清晰的一道道生命的印记便日渐模糊下去,然后消失了,不见了。”
本以为死亡不过是再生前唯一的一场阵痛,阵痛之后生命便会完成战略性的转移与跨越。却未料到,它早就来了,悄悄地挪移着你,神鬼也不知。其实,本也是这样的,还向静中起,却向静中消,结局,往往寓于开始之中。既然这样,又哪来生死之说呢?生就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也许,一个轮回的结束,便是另一场宿命的开始。但愿,季梦非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终于跳出了这一场场令人无可奈何的轮回。“绝名望着扎哈说道。”
“元帅,各位长老及掌门好像有些支持不住了,你看,我们是不是去搭一把手?”
巴根看着远处的战局迟疑地问道,他真是有些不忍心打扰难得静一静的绝名,只是,战局不等人。“不必了,他们,将要退却了。”
绝名展颜一笑说道。“什么?他们要退?”
巴根等人大吃一惊说道。“是的,因为圣君阳劫已经来了。”
绝名望向远处苍茫的黑暗说道。这种惊骇却是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了,周围的人虽然此时也看到洞仙大军旗帜摇曳,渐渐退去,前方己方部队已经回身反扑将季梦非带来的这一万人圈在其中,但还是不能消除心里的惧意,这惧意便来自于神秘的阳劫所给予他们的莫大压力,就像一粒黑色的种子,在心中生根发芽,今天,终于随着久违的阳劫的出现破土而出,开始茁壮成长了。“他,他在哪里?”
巴根问道。“我也不知道,这只是一种感觉。从我一过栖凤开始,我就有了这种感觉,就好像阳劫一直在我们身边,观察着我,监视着我,我的一举一动都落入到了他的眼中,我仿佛无可遁形。今天,他终于来了。虽然这种强大森寒的感觉一隐即没,但我知道,他来了。”
绝名沉重地说道。“那,既然他来了,为什么不命令部队继续攻击,而是要退呢?”
强风不解地问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是为了我。”
绝名摇头苦笑。“你,会不会有危险?”
悟真最是忠心,关切地说道。“暂时不会吧。虽然我感觉到了他的强大力量,但是,迄今为止,却并没有感觉到他有对我下手的意思,像是在等待什么。同时季梦非一去,洞仙军必然军心大乱,一时间也不好策驽,这也许是他暂时退去的一个理由。不过,我敢断言,阳劫的修为已经到了通天彻地的非人之能,如果他出手,我绝非其敌,必不能幸免。”
绝名脸色越发沉重,语气低沉地说。做为他的下属,巴根等人尚是首次见到这个绝世英雄露出如此疲倦沮丧的神色。看到手下惊骇的神色,绝名知道自己失言,强笑一下说道,“没关系的,他的目标只在我,况且未进行最后的决战之前,鹿死谁手还未确定。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刚说到这里,一声冷笑传来,笑声中充满了邪恶庞大的力量,带着亘古的寒意,瞬间覆上了人的心头,仿佛将人赤身裸体地抛弃在了冰天雪地的苦寒之中,令身上流淌的鲜血僵化凝固。冷笑,覆掠千山万水,飘飘荡荡传了开去,听在每一个怒沧将士的耳中,寒在每一个怒沧将士的心里,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感到了彻骨的奇寒。虽然,这只是初冬。“好厉害……”扎哈等人握紧了手中的寒铁刀把,在心中寒噤而呼。锋利的寒铁刀也不能扩张半分胸中的底气,不能让他们心中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温暖。乌云覆上,明月已收,雪花飘下,最冷厉的深冬终于到了,所有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在这酷寒的逼仄下都畏缩起来,不知何时能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