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感总是很敏锐。想通这一切，并不难。宁意只是有些难过，她已经很努力的把握和希澈之间的分寸感，但还是伤到了陆湘。更令她难过的是，这些伤害不可逆，它在她们友谊的天幕上划下一道道裂痕，再无法修复。如今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维护好陆湘的自尊。让她能够在这场友情里，保留一些体面的退场。陆湘沉默的看着她，半分钟后，笑出声来。她摆摆手，倚在床头，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争辩。“你走吧。”

宁意垂下眼帘，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出了门。宿舍里冷清清的，空气中有常年不通风的潮湿霉味，味道实在算不上好，但很大程度上冲散了陆湘身上混杂着血腥气的膻味儿。这令她在自尊上好受了些。砰——单薄的门扉被人从外头大力踢开，破旧的老木门发出残破的声响。陆湘仍旧闭着眼，从鼻息间轻轻喷出一口气。“来了。”

她不看来人，打招呼的语气熟稔亲昵。随后，便被人一把揪住衣襟，猛地从床上扯下来。周身牵起的剧痛让她不得不睁开眼。入目，一双猩红的蓝眸。“艾德文放了你，是跟你谈了什么条件？”

还没等陆湘回答，男人凶戾着一张脸，寒凉的气息裹挟着杀气喷在脸上。“你求他了？”

陆湘看着堵在面前的这张扭曲的脸，突发奇想道：“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因为她没死，所以他愤怒又忌惮。怕她点的这把火烧到乔宁意身上？其实睁开眼看到严州的时候，陆湘就已经想到了这一刻，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他目眦欲裂时，依旧窒息的难受。要说他无情，他此时兴师问罪是为了乔宁意。说他有情，又怎么说得出刚才那番往她心窝上捅刀子的话呢？陆湘惨淡的笑了一声，轻轻拂开他紧紧攥着她衣襟的手。“放心吧，我只是想再多活两天，不会牵连到任何人。”

希澈明显不信，蓝眸淬了清寒的光，定定的凝着她：“艾德文会有这么好心？”

“他还没你这么想要我的命。”

陆湘勾起唇角，讥讽了一句。希澈面不改色，直起身冷冷丢下句：“最好是！”

男人来的急，走的更急。转眼间屋内又只剩下她一人，陆湘却好似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仰躺在狭窄的床上，一动不想动。这么快的撕破脸皮，是她没想到的。曾经赖以为命的温存假象如同泡影，灰飞烟灭。陆湘滚在一地狼藉里，见到的最后一个人，竟然是乔宁意。她温温柔柔的站在那儿，乖顺的眉眼沉得像水，轻轻吐出那几个字。“我信你，学姐。”

陆湘笑起来，她荒唐不堪的一生里，能够被人这么坚韧笃定的信任过一回。她好像，也并非全无价值。……宁意坐在回医院的出租车上，接到了来自陆湘的电话。准确的说，并不是电话，而是一通语音留言。留言很长，足足有半个小时。她在这半个小时里，简短的将她的一生描述给宁意听。叙事时，陆湘的情绪很平稳，始终维持在一个波长上。宁意从那平淡无波的语气里，拼凑出了她紊乱动荡的一生。从前宁意只知道，陆湘有秘密，但没想到，她的秘密会这么难以启齿。最后陆湘说：“我跟你说这些，其实并不是要你同情我，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认，但我有点害怕，我怕我走后，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记得我了。”

“宁意，学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请求你在我走后，替我照拂下老人，不用太频繁，偶尔你闲暇得空想起她，就去瞧上一眼，陪她说说话聊聊天。”

“宁意，拜托你，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留言到这里结束，宁意听完，脑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她慌忙回拨回去，一遍遍的‘无人接通’让她的恐惧达到了巅峰。“姑娘，医院到了。”

司机的声音将她一把拽回现实。宁意恍惚着付了钱下车，脚尖碰到地面的瞬间反应过来，触电般缩回车上。“师傅，现在掉头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