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里。步清只是默默地坐在床沿。眼角挂着平日里作息良好的他不该有的黑眼圈。 …从那起事件发生以后他就是这样的状态,没有变过。 一开始的话,还会强打精神地吃饭喝水—— 现在连那种事也不想做了。没有打开过的生日蛋糕已经被倒掉了,外面的饭桌也是空无一物。 茫然的就好像他如今的脑海一样。 …步清抬起头来。望向窗外的洒落的月光,他回想着至今为止的一切。 在那起事情发生的时候—— 并不知晓具体状况的他,选择了挺身去阻碍作着一看便是谬误之事的父亲的行动。 而之后,等他醒来,则到来了自称是名为“亚尔维斯”的机构所属的人物,朝他说明了各种各样的状况。 这座岛的真相也好。他的父亲的真实面目也好… 如今的他,已经都是全盘知晓。 并且他们也提到,之后会寻找合适的人物来负责步清的抚养——想也不用想。 这就是说他的父亲,的确要为了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而迎来了应该属于他的终结。 而不只父亲——自己的友人也是,恐怕也永远不会回来了。 也的确…无论如何。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让被邀请来的朋友陷入了相当了不得的危机。 怎么看都是最差劲的事情吧。他默默地想着。 事到如今。如果能够顺理成章地去憎恨谁就好了—— 可是犯下这般罪行的,却是那个平日里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父亲。 真是讽刺啊。他不免苦笑起来。 阿晓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父亲也有难言的苦衷——终究,他也是有着自己挂念的另一个家庭。 而且,他也是为了保住自己,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哈。也许到头来——最不应该存在的人,就是他自己也说不定呢。 …咔哒。 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带着岛上寻常可见的海风的腥咸。 家中的钥匙,此刻理论上就只他一人掌握… 那么。是亚尔维斯给他寻找的新的抚养人吗。他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步清…同学。我进来可以吗?”
由远及近的是清澈里带着些不安感觉的女声。步清觉得这声音有些似曾相识。 “嗯。…门没锁,请进吧。”
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他的床边停下。 此刻步清也终于是抬起了头。望向来客的方向。 …那是名穿着职业装的雪肌女性。银白的秀丽长发在月光下飘散摇曳。 而,对于这面容熟悉的来客。 “…诗奥妮、老师?”
他则是发着讶音。 ——蓬莱岛的教育资源是很稀缺的。往往,一科的老师要同时负责不同级部的多个班级。 就像诗奥妮也同时任教于喻晓和步清所在的班级一样。 至于其理由…以前的步清不清楚为何,但最近他知道了。 那是因为这些“大人”们,实际上都是亚尔维斯的职员。 有不少在亚尔维斯内职务重要的人物抽不开身,难以应付需要投入心力的教育工作。 …也就是说。作为这座岛、“亚尔维斯”的一员。对方…是来迎接自己了吗。 步清定了定神。 “抱歉。我没想到…会是您。”
他不由得有些局促地交叉起双手。眼神里有着躲闪着什么的愧疚。 “…要来负责我这种人的善后工作。真是要麻烦您了。”
“不…你不必为此道歉。也不必有多余的自责。”
然而诗奥妮只是微微颔首,语调温柔。 “——这本来,也是我自己所选择的。”
“…欸?”
“字面意思。…我没办法放着你不管。”
然后她轻轻地落坐在了步清的身边。低声启齿道。 “…我也曾经被信任的人欺骗过。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可是——” 诗奥妮顿了顿。 “那并不意味着,你应该把先前的经历全都当作由欺瞒而生的虚假,然后予以否定。过去曾经存在着的记忆,并不会因为得知了背后的真相而随之消失…就像这座岛的理念一样。”
“步清同学。你…知道吗?名为雷莫尼西亚的国家。”
“在地理课上…曾经学过。那是南太平洋上的岛国对吧…?”
“是那样——同时也是你的父亲,还有我的祖国。”
说到这里,诗奥妮的声调有些沉重。 “…可是。现在已经不在了。——而造成这些的源头是我。”
“哎…?”
听到了有些冲击的消息,步清的语调里带着些不可置信。 “…我曾经是雷莫尼西亚的首席外交官。在确认‘第二星核’即将要坠落到雷莫尼西亚以后,负责和三大国进行谈判…” “那时候的我、被向来相信的同僚教唆。认为主张进行G弹攻击的U.S.N,应该会负责起对于难民的救治和收容…所以签订了条约,允许他们在雷莫尼西亚实行军事力量。”
“——可是。我却想错了。他们只是想把菲斯特姆的祸患完全根绝而已…甚至,因为星核坠落的时间远远比预估中要早,他们甚至在对于民众的疏散全部完成之前,便狠下心来用G弹攻击了全土。…究其原因,这都是盲目信赖了他们的我的错。”
“而也正是那之后我才知道。那名同僚…艾姆他。不过是一直在利用我、为了自己谋取更好地位的人物罢了。唆使我签订条约,也是因为凭借这份功劳,他就能够迅速地在战后,得到U.S.N的庇护而已…” “——那之后的我,也像你一样。不…是比此刻的你还要严重吧。直到我流落到了人革联,在那里看见雷莫尼西亚的难民为止…” “虽然他们也处境艰难。但那时候、却是很坚定地说——会继续相信我。”
“也是那一刻我才明白——即使是因为其他人的欺骗而犯下了错误。那也不会,使得过去存在的事情也都因此而消失。”
“现在也是一样。而、我相信你的友人…喻晓同学的心情也是一样的。那么。你告诉我,步清同学——” 诗奥妮轻轻地吐出一口气。 “现在。你会想要怎么做?”
“…我。我想…” 步清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开口。 “…想和他。再谈谈。哪怕是一句也好。至少,和阿晓他…” “…这就好了。”
诗奥妮点点头。 下一秒。步清感觉什么坚硬的方块被塞进了自己的手中。那是一个礼盒。 而将其拆开后,所露出的——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雪白颜色的蛋糕。 “我了解了事件的全程。也知道…发生事故的那天、是你的生日。”
诗奥妮轻声道。 “…所以,现在。吃吧。”
而步清则埋下头。微微颤抖着,用叉子刮下一点点的糕点,送进口中。 ——奶油化在舌尖上,从味觉神经传递来鲜甜的口感。可是… 步清却感到咸涩的气息顺着舌尖涌进口腔。 那是…他清楚。 那是自己的、泪水的味道。 “…抱歉呢。步清同学。是让你想到伤心的事情了吧…?”
“没有。”
而抹着已有些通红的眼角,步清勉强地露出微笑。 “…只是蛋糕…太甜了罢了。都有点腻到过分啦,诗奥妮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