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了，她又怎么了？你现在站在这里质问我，可有想过你口口声声惦记的妹妹，她又是怎么回答的？她可有想过你一星半点！”
瓜尔佳氏也气。“你难道以为就你在乎娘娘，额娘便是恶人？我难道就不疼她？自小到大，额娘是怎么对她的，你是瞎了不成？竟半点看不进眼里。”
增寿惨然一笑，道：“是，我不是瞎子，但有时候，我真恨不得自己是个瞎子。”
他问：“额娘说你疼辛夷？是，你疼她，可你是怎么疼她的？”
“我小时候还嫉妒过，嫉妒她因为是姑娘家，总能和你呆在一起，嫉妒你们可以关起门来，一说便是一个下午的话。”
“那时候我不懂，可我也会长大。”
“额娘，你说你疼辛夷？确实，你是当家主母，你是这后宅中的女主人，你把自己手里的权利都交了出来，这是何等信任，何等看重。”
“但我妹妹那时候才几岁？额娘，你想过没有！”
“明明，我才是哥哥，不是吗？可是，在我还只知道玩乐的时候，辛夷她又是在做什么？”
“她自小到大，都是在做什么？她自小到大，都过得是什么狗屁日子！”
增寿压抑的久了，久到他连自己都要骗了过去。“辛夷她打小就格外聪明，不管师傅教什么，她都能够一点就透。我嫉妒，是，我还是嫉妒。”
“我不懂，我以为我是哥哥，我才该是更厉害的那一个人才对。”
“后来我才明白，哪有什么天生的，不过是我享受的时候，辛夷早已背负起了重任。她怕是打还不会说话，便在被你教导着。”
“她听过、见过、经历过，自然凡事都会比我通透，因为我就是一个傻子！”
“额娘，你说你疼她？那我问你，小时候，为什么我身边的奴仆，全都被换过一遍，但辛夷她就没有？”
增寿笑着摇头，他甚至不想知道答案。这个答案对他毫无意义。“额娘，你可知道，每一次、每一次我在外面听到旁人对太子妃娘娘的称赞时，我心里都是什么感觉？”
“我只觉得那是一个个巴掌，狠狠抽在我的脸上！”
“我妹妹很好，特别优秀！可她为什么会这么优秀？额娘，我该夸你一句教导有方吗？”
“我恨、我恨极了！”
他一下下攥拳捶在自己的胸口，“我恨我是一个瞎子、我恨我是一个傻子。”
“我从小到大一直暗自嫉妒了她那么久，结果，不等我愧疚两天，她便又进了宫。”
“额娘，辛夷她为什么会进宫？她是自己愿意的吗？你所谓的你疼她、你是她的额娘，那你了解她吗？我的妹妹，她真是自愿的吗？”
“或者说，她所谓的自愿，到底是为了谁？”
“你把妹妹教得很好、教得特别好，教得她即便是成为了太子妃，也能让人交口称赞。”
“可我只想问一句，我这般优秀的妹妹，自打生下来后，可有为自己活一天的？”
瓜尔佳氏被质问得面色青白，她跌坐在椅子上，不可置信道：“你这是在怨我？”
增寿摇头：“我不怨您，您有苦衷，我都知道。我是在怨我自己。”
“我怨我看不见辛夷从小到大的辛劳，我怨我以为那一切全都是平常。”
“多可笑，我先前还以为，在她出嫁那时，我已经明白了。然而，直到赫舍里氏进门，我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个贵女，都能像辛夷一样。”
“我妹妹她好棒啊，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比赫舍里氏十五六岁时还要厉害。可她为什么这样厉害？额娘，我难道还不瞎？还不傻？”
“我护不住她，从小到大，我从来都护不住她。明明我才是哥哥，不是吗？”
“我能体谅您，可您为什么要让辛夷她来承担这一切？为什么？就因为我是男子，而辛夷是格格吗？可辛夷她明明比男子更加优秀！”
“我以前不懂，不懂辛夷她为什么总喜欢女扮男装跑出去，不懂她为什么总爱跟李荣保他们比试。现在我懂了，可是我却恨不得自己不懂。”
“我妹妹不输任何人，她是满京城最优秀的贵女，便是在儿郎中，也有一较之力。”
“可她却嫁了人，嫁给了太子爷。”
增寿笑声苍凉。“太子爷，他很好，举国上下，绝对再找不出比太子爷更好的人，能来配妹妹。”
“可辛夷她高兴吗？她愿意吗？”
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增寿问道：“我这么棒的妹妹，在嫁人前，却从未传出半点盛名，是她配不上，还是她根本就不愿意？”
“额娘，宫里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知道。”
“但我知道，从小，若是辛夷有什么不开心，金银玉石哄不好她，只要能带她出去玩。不管是城外跑马，还是酒楼茶肆，甚至只是带她在路上瞎逛一气，她就会很开心了。”
“我护不住她，我拦不住她，为什么到现在，还要让我去拖累她，我哪来的脸？我到底哪来的脸！”
瓜尔佳氏半晌儿无言，讷讷道：“都是这样的，大家都是这样的。”
“是，都是这样，辛夷也从没有怨过，是我自己没脸，我做不到心安理得去接受这一切。”
“我一直以为我疼爱辛夷，玛尔赛他们过往也总拿这个打趣我，我是骄傲的，我真以为我是个好哥哥。”
“然而事实是，我这个好哥哥，一直都在享受妹妹的牺牲。甚至，因为她嫁的人是太子，我往后余生，都只能继续欠着她、继续享受她的荫庇。”
“明明我才是哥哥，可我连为她撑腰的资格都没有，像我这样的兄长又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我护不住她，这辈子怕是都没有这个机会了。我唯一能够做的，就只剩下不给她拖后腿、添麻烦这一点了。”
“额娘，我不知道娘娘是怎么回答你的，但不管娘娘什么意思，我容不下旁人这般算计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