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在丫鬟的指引下入了坐席,她这一桌安排的多是四五品小官之妻。好吧,说人家是小官,但哪一个都要比眼下的舒舒要来得身份高。在没了爵位之后,林如海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初入朝堂的年轻人。就连之前探花郎的风头,在又一次科考过后,也已无人提及。林家祖上几代单传,自然也就没什么姻亲能够守望相助,而过往交好的人家,多是人以类聚,走得都是清高读书人的路线。想找他们帮着进学倒还好说,但若想要在朝堂上平步青云?怕只会反过来劝你书中自有黄金屋,做人应脚踏实地,不可好高骛远云云。是故,林如海现今在朝中的处境,虽然不算差,但绝比不上他在原书中的进度。至少在书中他娶了贾敏为妻,哪怕清流与勋贵搅和在一起,名声没有多好听,但有贾代善这个简在帝心之人卖力为他周旋,实惠却是落着了。可现在呢?同样是娶了勋贵之女,但石文炳父子接连过世,再加上舒舒先前所为,让剩余的石家人十分不待见她这个出嫁女,没因此迁怒到林如海身上,给他使绊子就是好的了,又哪里还来得帮衬。外加,因着舒舒先前研制出了玻璃,导致林如海被调入了内务府。虽然小小升了品阶,但让他个读书人突然改往手工艺这边发展,总还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能至今没一蹶不振、撂挑子,都是林如海的学霸光环在支撑着了,还想要什么自行车。但舒舒不这样想。她对林如海非常的有信心,自认眼前一切的困难,都只是一时的。现今这些人瞧她不起,改日她就叫她们高攀不上!当然,若是能提前打入四爷阵营,混上一个从龙之功,舒舒觉得,也无需做那等迂腐之人。她自视甚高,没想过要主动和身边人攀谈,旁人自然更加没那个兴趣搭理她的。真要说起来,舒舒浑身上下唯一特殊的一点,也不过是她曾被传过一阵会成为太子妃的流言罢了。除此之外,她和其他贵女又有什么不同?娘家、夫家不说是没落,也远远没有出彩到能令人侧目的程度。能来四贝勒府上参宴的人家,便是四五品的小官,家里面数一数,谁还能比谁差了?胤禛又没昏头到来者不拒,他根本不是那个路数。甚至,要说那则流言,都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儿了。旁边稍微年轻了点的新媳妇,怕是连听都没听过,就更加不会在意舒舒这个人的。舒舒一下子像是坐进了真空地带,明明同桌的人彼此间聊得热火朝天,但就是没人想要跟她搭个话。好在舒舒也不在意,反而颇是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越发觉得自己与众不同。闲极无聊,舒舒便开始往四周围打量。这一看,就看到了辛夷那桌。就好像是冥冥中的宿命感,舒舒一下子便移不开视线了。“哎。”
她这会儿也顾不上旁的,随意抓住了身边人的胳膊问道:“你可知坐在主桌上,穿水蓝色衣服的那个人,她是谁?”
即便确是有几分眼熟,但舒舒还是希望能够听到不一样的答案。结果自然是让她失望了。“太子妃?董鄂氏?这怎么可能?”
舒舒的喃喃自语十分小声,并没有让旁人听见。刚被她拉住询问的那人,跟看神经病似的看了她一眼,转头便又去和旁人继续说话了。但舒舒却是坐了坐,还是没能忍住,直接起身,往辛夷那边走去。她不相信,不相信有人在嫁给了废太子之后,还能过得这么好的。她想,一定是她坐的位置太远了,所以才会看不清楚。她得过去,过去看看她面上是不是在强颜欢笑,是不是一脸憔悴,连用脂粉都遮不住了。但还隔着七八步的距离时,她就先被人拦了下来。是四贝勒府上的下人,生怕叫人冲撞了府上的贵客。舒舒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我是太子妃的旧识,只是想要来给太子妃请安,还望通禀。”
又被审视了一番,舒舒才能够靠近。若是平时,在受到这种待遇后,舒舒定然暗自不服,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话语得在心中想一个遍,但眼下她却分不出心神。“阿哈见过太子妃,给太子妃请安,给诚郡王妃请安,给五福晋、七福晋请安。”
舒舒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做,才能维持住这份平静的。她感觉,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机器人一般,只是在机械性的执行着程序。“石孺人免礼。”
“谢太子妃。”
舒舒动作间略带一丝僵硬的站直了身子。她知道,按照规矩,她其实不该直视太子妃的面容,但她忍不住。“经年未见,太子妃的风采更胜往昔,倒是叫阿哈自惭形秽了。”
她的目光偏移:“诚郡王妃也是,阿哈先前险些都要认不出来了。”
甚至不止是她二人,舒舒这才意识到,现在主桌上坐了四位皇家儿媳,有三人都是她早就认识的。大家明明都是当年曾被孝庄所召见过的贵女。不得不说,孝庄就是孝庄,她老人家的目光就是毒辣。哪怕是提早了那么多年,当初被孝庄所点中的人员,后不是指给了皇阿哥,便是嫁进了宗亲重臣之家。只有她,是其中唯一的例外。遥想当年,她可以说是以准太子妃的身份进宫拜见,就连现今的诚郡王妃、当年的佟佳格格,都是要被她再压了一头热度。可换到眼下,却是她要反过来对她们行礼。舒舒从不后悔自己嫁给林如海这一决定,可立场反转,还是难免生出一丝不甘。“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么多年过去,石孺人的样貌,也叫本福晋不敢再认。”
沙达利向来都对舒舒没什么好感,只是当初碍于她未来太子妃的身份,一直隐忍不发。这下可好,她还自己撞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