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余哲森坐在自家餐厅的餐桌旁，托住下巴等待微波炉跳转——他有些饿了，好在冰箱里还囤了些面包和牛奶。　　等待的过程中，他一直在思索魇教给他的那句暗语，不知不觉喃喃地念了出来。　　恰逢于清雪从书房中走出来，听到了他口中念念有词。　　“你读诗歌？”

“什么？”

余哲森愣了一下。　　“你刚刚念的那句是旧时代的诗，海子的《以梦为马》。”

“以梦为马？”

余哲森心说这诗的标题字面意义和魇还挺搭调的。　　于清雪皱了皱眉：“你不知道吗？那你是从哪里听到这句诗的？”

“呃……从我同事那里，我今天去他家吃晚饭了。”

他煞有介事地把背包拿来打开，露出装漫画书的手提袋道：“还问他借了一套漫画回来看。”

于清雪果然没有在意他借的是什么漫画，甚至都没有往包里看，耸了耸肩道：“你可真闲。”

“你们的会开的怎么样？”

余哲森想起她今天是去开汇报总结工作会的，内容主要是和他的审查有关。　　“不怎么样。”

于清雪轻轻摇头，“你能使用钢燃这一点板上钉钉，圆不过来，上头要我继续调查。”

余哲森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就板上钉钉了？”

于清雪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和符兆海的交手过程有录像留存下来，你不知道吗？符兆海虽然用和平使者控制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但防卫军和安全局的记录仪器都正常运作呢。”

这他可真的没想到，不过以当时的情况，就算知道会暴露自己的能力也不得不上……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对我用读心术吗？”

“过两天会有一个仪器寄过来，要对你进行一次身体检查。”

于清雪说，“检查报告会直接传回上头，我也做不了手脚，你自求多福。”

“身体检查？要脱吗？”

“随便你。”

于清雪似乎不喜欢他开这种玩笑。　　微波炉发出了“叮”的一声，余哲森取出了热好的牛奶和面包。　　等于清雪回房间后，他用手机搜了一下她说的那首诗歌以及诗人，心情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诗人于25岁时卧轨自杀，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他对着手机细细品读着这首诗歌，在脑海中思索着其中各个词句所代表的意象。　　谁是烈士？谁又是小丑呢？众人想要熄灭的火又是什么？　　在神思飘远的刹那，余哲森不小心被牛奶给呛到了，难受得咳嗽了一阵。　　缓过神来后他自嘲一笑——好像在学生时代这种诗歌解读类的题目就不是他擅长的。　　他不再去想这首诗歌的意义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会儿这句诗将成为连接他和魇的纽带，他们将再一次于梦中相会。　　到时候他该提问什么呢？余哲森一边细嚼慢咽一边梳理思路。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但魇未必会坦诚地回答，甚至这次梦中的相会也可能是利用的陷阱。　　必须小心谨慎，余哲森告诫自己，同时不能对魇抱有太多的期待。　　入睡之前，他在脑海中反复默念着那句“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熄灯之后，疲倦感渐渐袭来，他感到自己的精神不再集中，思维开始蛰伏，睡梦如约而至。　　“哗啦啦……”　　雨声如瀑。　　是现实中的七岛市迎来了一场暴风雨？还是梦境？　　一点光亮在他眼前出现，渐渐扩大，完全驱散了初入睡梦的漆黑，数秒之后一座雨中的城市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余哲森发现自己站在城际轻轨的站台上，悬浮列车运行在数十米的高架上，两侧有飞行车辆正在等候空中交通信号指示灯。　　“星舟市……”他下意识地喃喃，“我回来了。”

站台广播传来甜美的电子AI女声：“城际轻轨二号线梦幻号L1041次列车即将到达本站，请要上车的旅客做好准备。”

余哲森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摸到了一张金属卡片——星舟市城际轻轨的一次性车票。　　梦幻号L1041次列车，第5节车厢，7排D座。　　是两人座那一排靠过道的座位。　　列车一排五座，ABC座连在左侧，DE座连在右侧，中间隔着过道，余哲森对故乡的轻轨印象深刻。　　很快，一辆雪白底色带蓝边的轻轨列车进站，第5节车厢停在了他面前。　　余哲森飞快地跑向打开的车门，将手遮在头顶稍稍挡雨。　　车厢内很空，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列车即将发车，请未上车的旅客抓紧时间。”

余哲森调整了一下座椅的靠背，侧首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了倒映出的自己——一身安全局的黑色风衣制服，白衬衫打领带，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似乎还精心打了发胶。　　“人模狗样的。”

他吐槽了一句自己在梦中的扮相，同时也明白这或许是自己潜意识中所期待的样子。　　我内心的理想是成为星舟市的安全局精锐吗？他对着玻璃窗发了一会儿呆。　　这是他在清醒的时候绝不会承认的。　　“不好意思先生，我是你里头E座的。”

一只拿着金属卡片车票的白皙小手伸到了余哲森面前，和他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穿着春季流行款的粉色卫衣。　　余哲森起身给她让出通道，女孩说了声谢谢之后在靠窗的E座坐下了。　　是魇的化身吗？余哲森在给女孩让道的同时悄悄观察着她。　　他相信这列轻轨是魇安排的，所以哪怕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一站依然上了车。　　按理说在上车之后魇应该来找他了，否则这个梦境有什么意义呢？　　“下一站，光世门站，预计8分钟后到站。”

广播中再度传来了AI的女声播报。　　轻轨列车启动，在城市高楼大厦的钢铁丛林中飞速穿梭，暴雨打在车窗上，模糊了余哲森往外眺望的视线。　　邻座的女孩同样望着窗外，她的耳垂上戴着闪亮的银色星星耳饰，头发柔顺地从肩膀分前后垂下。　　“真漂亮啊……”女孩赞叹道。　　她缓缓转过身朝向余哲森：“听说星舟市一年的天气完全由城市管理中心用科技气象仪操控，晴雨风雪都是计划好的，我原来以为这样被设计出来的城市会很无趣。”

在余哲森惊讶的目光中，她轻笑着说道：“你记忆中的雨，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你……你是……”　　“很高兴和你见面，余哲森先生。”

女孩对他伸出了手，“我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