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爱卿,可有此事?”
李隆基问道。 安元贞闻言,慌忙上前:“回陛下,确有此事。臣已经派人严加查访。”
“陛下,安元贞纵放士兵逃窜,掌军不严,乃取乱之道,臣请革去左羽林军大将军之职,拿送大理寺审问。”
郑昂高声喊道。 “此言差矣。”
这时中书舍人窦华越阶而出,向李隆基施礼道,“陛下,安将军素来清廉公正,尽忠职守,且此番士卒逃窜,乃是其手下校尉李思冲苛待士卒在引发的。他虽有过错,然念其功劳,可降职一等即可。”
“窦舍人,此言大谬。若照此办理,何以治官?何以服众?”
“狗咬狗,一嘴毛。”
张晓此时身体略微后倾,看着郑昂和窦华的表演。 真源县发生的事情,张巡已经将消息送给了他。 他不清楚杨国忠这伙人是打算丢车保帅,还是有其他的图谋。 以他对杨国忠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肃静!”
高力士见窦华和郑昂吵的不可开交,便高声喊道。 李隆基看向韦见素,轻声问道:“韦相对这件事怎么看?”
韦见素闻言,便是上前回道:“陛下,臣以为安元贞北衙值守,甚有功绩,而今士卒逃窜,又处置得当,可功过相抵。”
“韦相此言大谬。”
郑昂刚要准备也跟韦见素辩论一番,却见御座上的李隆基摆了摆手,他便忙住口。 “安元贞降三等留用,罚俸一年。”
“臣谢陛下隆恩。”
安元贞忙跪地叩谢。 “今日早朝就退了吧。”
李隆基打了个哈欠。他难得上次朝会,而今又感到困倦了,只想会后宫休息。 “陛下,臣还有要事要奏。”
郑昂再度举笏说道。 “郑爱卿还有何事要奏?”
李隆基颇为不悦的问道。 如今天下承平,哪来许多破事要奏。还不如跟贵妃听几曲梨园来的畅快。 “臣弹劾真源县县令张巡勾结盗贼,意图谋反。”
郑昂高声说道。 张晓闻言,一个激灵差点躺在地上。 “哼!果然图穷匕见。”
他阴沉的想道。 只是他倒是没想到,郑昂会给他们安上一个谋反的帽子。 李隆基闻言面色一变。 自他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河清海晏,百姓富足,国势强盛,安定祥和,岂有造反的道理? 何况是个小小县令,竟有这样的胆子? 他眉头微皱,便是疑惑的问道:“此言可真?”
郑昂刚要说话,却听一个洪亮的声音想起来的:“陛下,郑昂诬告大臣,还请下狱治罪。”
郑昂闻言,便是冷笑道:“张大人,你包庇亲弟,又该当何罪?”
“你言说张巡谋反,可有证据?”
张晓高声喝问道。 “我当然有证据。”
郑昂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份奏折,“这是扶沟县县令罗裳托臣代为呈递的奏折,上面记述了张巡的七大罪,还请陛下御览。”
高力士闻言,便走下来接过郑昂手中的奏折。 张巡此时心中却在不停的嘀咕。按理说,这等奏折该是经由御史台呈上,不该在朝会上提出。 郑昂不走御史台,却在朝会上公然提出,到底是什么盘算? 至于扶沟县跟苏落的冲突,他心中了然。只是不知这奏折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李隆基看过奏章,不动声色,轻声问道:“郑昂,你为何不经御史台呈递?”
先前弹劾安元贞的奏折,李隆基其实已经晓得,朝会上也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 而这个张巡谋反的奏折,却是事先没有经过御史台。 “回陛下,臣恐怕此份奏折被扣,难经圣目御览。”
张晓闻言,眼神中射出一道冷光。 郑昂这话,明摆着在暗示他把持朝政,在御史台一手遮天。 他本身也是御史台的官员,自也是在御史中丞的管辖之下。 李隆基笑道:“张爱卿,扶沟县的奏折之上,说张巡与苏落暗中勾连,招兵买马,意图谋反,不知这苏落是何等人物,竟能说动张巡与他勾连谋反?”
他对张巡是有些印象的,耿直强项,不阿附权贵,否则也不至于至今仍只是个县令。 “回陛下,臣弟与臣的信中,曾经提起过他。乃是三家村人,年不过二十,聪慧睿智,是个难得的人才。而且善良仁厚,多行义举。今年河南旱情颇重,他便出钱兴修水利,储备粮食周济穷人。在真源县名声甚好。”
“他这是邀买人心。”
郑昂高声说道,“此子以镖局为名,实则暗中养兵,假以时日,必成大祸。还请陛下早作决断,将其拿获下狱。”
李隆基却仍旧是摆了摆手,向韦见素看去:“韦相以为如何?”
韦见素看了一眼杨国忠,随后轻声说道:“不知扶沟县的奏折上如何说?”
“交给韦相看看。”
李隆基将奏折交给高力士。 韦见素从高力士的手中接过奏折,展开仔细一看,然后将奏折再度还给高力士。 “陛下,臣以为兹事体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应当将其张巡和苏落拿到京城讯问。”
“韦相,好一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张晓乃冷声说道,“若我想皇帝上奏折,说你韦相潜养门客,意图对圣上不利,是否也该立马下狱讯问?”
韦见素面色涨红,驳斥道:“老夫何时潜养门客?老夫对陛下忠心耿耿,岂有此贰臣之心?张大人莫要信口雌黄,诬陷老夫。”
张晓冷笑道:“韦相,兹事体大,况且关系到圣上安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说到这儿,忽然看向京兆尹崔光远、刑部侍郎房琯,高声喊道:“崔大人,房大人,还不赶紧将此大逆不道之人下狱讯问。”
崔光远、房琯闻言,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朝堂之上,不可喧哗。”
高力士高声喝道。 李隆基看向卢奂:“卢爱卿,你看此事如何?”
“回陛下,臣不知扶沟县所言是否属实。这苏落臣倒也是略有耳闻。”
卢奂越阶而出,轻声奏道,“其实陛下亦曾听说过此人。”
李隆基闻言,倒是有些疑惑,问道:“朕对其颇为陌生,何以朕也曾听闻他呢?”
卢奂笑道:“苏落便是发明香皂与鞭炮之人。”
“此物件不是卢见增所造?”
李隆基惊讶道,“朕准备封他为工部郎中。”
“臣替臣弟谢过陛下。然此物件实是苏落发明,臣弟不过是与他合本做生意而已。”
李隆基何等聪明,只此只言片语便知道,苏落乃是借助范阳卢氏的势力,以保全自己。 “原来如此。此子倒是颇有巧思。”
李隆基赞叹道。 杨国忠见状,面色一变,忙给郑昂使眼色。 郑昂乃上前说道:“陛下,苏落正是靠着此等巧思,笼络贼众,不可不查。”
“郑御史,你一口咬定苏落谋反,可有真凭实据?那扶沟县所言难道便是真实的?你这般攀咬一个普通百姓,究竟有何图谋?”
张晓怒喝道。 “我乃是为国家计,防微杜渐。”
“我看你才是朝廷最大的蠹虫。”
“你!”
郑昂被气得吹胡子瞪眼。 “陛下,臣还有下情上奏。”
张巡乃是高声说道,“昔日臣弟所献曲辕犁,并非隐世高人所为,亦是苏落所发明的。”
工部侍郎韦述闻言,亦越阶而出,向张晓问道:“此言可真?”
“自是千真万确。”
张晓轻声说道,“其时卢见增也在场。”
“臣弟亦曾跟臣说起过此事。张巡引起年少,不可使其受大名所累,故此托言为隐世之人所造。”
韦述心中怦然,乃向李隆基说道:“陛下,臣以为苏落既能献此曲辕犁,不像是造反之人。”
李隆基沉思片刻,看向陈希烈:“太师以为呢?”
“兹事体大,不可不查。只是如今尚无证据证明其谋反之状,不若遣钦差往真源县内查访。”
“太师此言甚佳,不知派何人为好?”
陈希烈沉思片刻,轻声说道:“臣以为驸马郑潜曜可担当此任。”
“即可传旨,命张洎为钦差,往真源县内察查此事。”
“臣领旨。”
郑潜曜忙出班称谢。 众臣中无一人反对。 下了朝,郑潜曜回到驸马府,便有人上门拜访。 郑潜曜出来相迎,却见是宰相韦见素。 “韦相大驾光临,着实让在下蓬荜生辉。”
韦见素乃轻声笑道:“驸马府若是蓬荜,怕是天下皆是陋室了。”
郑潜曜以随着附和而笑:“不知韦相此来,所为何事?”
“郑驸马此番前往真源县,打算如何做?”
“自当是小心办理,不辜负圣恩。”
韦见素却是轻笑道:“驸马可知苏落是何人?”
“不知。”
“他乃是与杨相有仇,屡次与杨相作对,杨相对其欲杀之而后快。”
郑潜曜闻言,却是眉头紧皱。他实在想不通,堂堂宰相,怎会与一介百姓结仇,似还是深仇大恨。 “杨相的意思是?”
“苏落谋反乃是事实,驸马只管如实上奏即可。”
韦见素说道。 “韦相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郑潜曜轻声说道。 送走韦相之后,临晋公主走进书房,向郑潜曜问道:“驸马果真打算阿附杨国忠吗?”
“公主何处此言?”
郑潜曜问道。 “适才你与韦见素的谈话,我都已经听见了。”
临晋公主说道。 杨国忠自得势以来,嚣张跋扈,甚至连皇室宗亲也不放在眼里。 天宝十载正月,杨国忠和杨氏姐妹五家夜游,与广宁公主骑从争过西市门。杨氏的奴仆挥鞭打向公主,公主因此堕马。驸马程昌裔前去搀扶公主,也跟着被打了数鞭。广宁公主向李隆基哭诉,李隆基下令杀杨家奴仆,而驸马程昌裔亦被停官。 临晋公主与广宁公主十分亲密,她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 今日听见驸马要阿附杨国忠,便想要出来劝他。 “公主且放心。我此行乃是奉皇命而去,自当如实查访。”
郑潜曜反而跟公主劝道,“我若不这般说,恐怕杨国忠必然暗中作梗,反倒是难以查出实情。适才也只是稳住他们而已。”
临晋公主方才展颜而笑。 真源县县衙,苏落看着书信,却是一脸的震惊。 他怎么也想不到,杨国忠竟然将他捅到李隆基的跟前。此番怕是苟着发育的机会没了。 “竟是谋反。看来杨国忠是必欲杀我而后快了。”
苏落轻声笑道。 “如今朝廷派驸马郑潜曜前来查访。你须得是万分小心。”
郑潜曜? 苏落赶紧在某度上查了一下这个人物。 他的父亲乃是郑万钧,母亲是唐睿宗的女儿代国长公主。 《全唐文》中文录有《郑驸马孝行记》,称他“力行好学,处贵不骄,跋屡夷险,无替忠信”。 可见也是个不阿附权贵之人。 苏落其实倒是不怕钦差。 他行事皆有分寸,自不会被钦差查出端倪。 “我问心无愧,何惧钦差来查。”
苏落笑道。 “而今杨国忠势大,若他也是阿附之人,此番凶多吉少。”
张巡叹道。 “我看这信上说,县尊乃是与我勾连。若县尊无碍,我自是无妨。届时县尊将驸马爷笼络好便是了。”
苏落轻声笑道。 “此言甚是有理。”
张巡亦是大笑起来。 “县尊,倒是有一事。”
苏落轻声说道,“这床弩万不可被驸马瞧见,否则将来必被朝廷夺去,待到安史之乱时,便无可御敌之术了。”
张巡闻言,亦是赞同。 好在此时的床弩尚不算多,还容易藏匿。 “张五,你将这封信送与许太守。”
张巡写下一封信,让张五送去睢阳。 许太守本也购买了十五架床弩,尚且没有交付。张巡打算将自己的床弩,先行送给许远。 如此也方便藏匿。 苏落并没有太将钦差的事情放在心上,毕竟快要春节了。 他总得年后再来,现在紧张也于事无补。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他自然想要过的喜庆热闹。 只是他却不知道,长安城的长乐门外,一个车队正缓缓的驶出高耸的城门,朝着真源县的方向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