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瘫痪在床的病人,最大的顽疾是褥疮,其次则是越来越差的抵抗力。 照顾瘫痪在床的病人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需要经常给病人做按摩,稍有懈怠,病人就会出现褥疮。 马家的几个孩子都挺孝顺,一有时间就会轮着给马妈妈做按摩。 但这几个孩子,工作的工作,上学的上学,没有一个人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陪在马妈妈的身边。只能下班后或者放学后,再给马妈妈做按摩。 没有一个人能够随时陪伴在身边,哪怕几个上学的孩子总会有一个在中途回家一趟,专门给妈妈做按摩,病人还是难免出现了褥疮。 褥疮还不是最致命的,抵抗力越来越差,才是真正能要人命的大问题。 普通人感冒,吃点药甚至不吃药,很快也就好了。 像马妈妈这种长期瘫痪在床的人,因为缺乏锻炼,抵抗力会越来越差,往往一点小病小痛就会引发大病。一旦感冒,往往会越来越严重。 这段时间马妈妈一直高烧不退,最初就是由感冒引起的。 正常人就算有发烧症状,吃上点退烧药,很快也就降温了。但马妈妈这种抵抗力特别低的人根本就不行,退烧药对她的症状根本就不起作用。 马妈妈已经预感到自己这一次可能要抗不过去了,这才催着二女儿定亲。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二女儿定亲之后,马妈妈的症状竟然略有好转,虽然还在发烧,但已经不像前些天那么高了。 看到妈妈的病有所好转,全家人都很振奋,都觉得让妈妈保持心情愉快、乐观,非常有必要。 为了让妈妈尽快好起来,马兴军和妈妈商量之后,决定尽快让二妹和岳文华结婚。 能让妈妈开心的事情并不多,二妹结婚,一定能让妈妈开心很长时间。 有了这个决定,马兴军主动找来岳文华和他商量这件事。 岳文华已经认定了马雪娟,当然愿意早一点结婚。哪个小伙子不想早一天把自己心爱的姑娘娶回家,这个问题都不需要考虑,岳文华马上一口答应下来。 虽然岳文华态度很积极,但心中还是有顾虑的,那就是他的年龄。 现行的婚姻法,对于结婚双方年龄的要求是:男二十岁,女十八岁。 岳文轩还不到十九岁,今年就结婚的话,结婚证肯定是领不到了。只能等以后年龄够了,再去补办结婚证。 岳文华把心中的顾虑说出来,马兴军倒是并不介意,“只要你以后真心对待雪娟,有没有结婚证,我觉得并不重要。 而且你距离法定结婚年龄,也就差一年半的时间,一转眼也就到了,难道在这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你们两个还能发生什么变故不成?”
岳文华马上保证道:“那肯定不会!我是真心喜欢雪娟,怎么可能会有其他变故?等过了这一年半,我的年龄够了,我和雪娟马上就去补办结婚证。”
“这不就行了,我都不担心,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回去之后和家里人商量商量,看看他们有没有不同意见,要是不反对的话,我的建议是尽快把婚礼办了。 自从你和雪娟定亲之后,我妈妈的病情多少有点好转,但总体来看还是很严重。 医生也说,我妈妈保持乐观的心情,对病情肯定有帮助。 你和雪娟结婚,这是大事,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特别期盼的一件情,我想她一定会非常开心。 心情一好,等你们办完婚礼,说不定我妈的病就好了。”
马兴军把结婚的事情和他妈妈的病情扯上关系,岳文华就更不敢推迟了,连忙承诺,回去之后就和家人商量。 已经正式定亲,岳文华也就没什么好羞涩的了,回去之后就直接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老爸。 岳炳江当然不会反对,他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盼着小儿子早一天结婚,难得马家主动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当然要积极配合。 双方都支持,结婚的事情马上就提到了日程上。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少了结婚证,很多专门配给新人的福利就都没了。 好在岳炳江还有点家底,而且又有岳文轩这个二哥的大力支持,结婚的必需品,很快就都准备齐了。 小妹刘晓月结婚,岳文轩夫妇没少给东西,岳文华是家里最小的,又是最后一个结婚的,二人当然也有礼物送上。 送给小弟的结婚礼物,就不需要林素芝这个当嫂子的出面了,岳文轩把这个差事接了过去。 把准备好的礼物放上车,下午下班之后,岳文轩直接开车来到了四合院。 岳文华看到二哥抱着一床新被褥进门,高兴的问道:“二哥,这床新被褥是给我准备的吗?”
“你晓月姐刚结婚,你这就跟着凑热闹,家里边肯定凑不出布票和棉花票。 我那边还闲着一床新被褥没有动,就送给你了。”
岳文华太高兴了,伸手把这床新被褥接了过去,高兴的直转圈。 一边转圈,还一边说道:“二哥你真是及时雨,可算是给我解了燃眉之急,为了这一床新被褥,这几天都要把我给愁死了。 雪娟她们家太困难,根本就凑不出一床新被褥的布票和棉花票来,就算是旧被褥,她也只能带一床过来。 现在各家各户都是一样的困难,结婚用的新被褥,一般都是男女双方共同解决的,我就想着多少也帮上点忙。 咱爸也是这个意思,但晓月姐和玉秀姐刚结婚,家里哪还有富余的布票和棉花票。 现在去找人筹借,倒是也能凑上一点,但肯定也是杯水车薪,解决不了大问题。 这两天我跟同事们也借了借,虽说大家都慷慨解囊相助,但一床新被褥要用的布票和棉花票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有了大家的帮助,还是差的有点远。 今天中午,雪娟还因为这件事愁的掉眼泪,还是二哥好,什么事都难不住你。”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以前岳文华无忧无虑的,什么事情都不操心,现在面临结婚,很多事情都要他自己出力,顿时就知道了过日子的艰难。 看到小弟如此开心,岳文轩当然也跟着高兴,他继续问道:“你和雪娟都还没买手表吧?”
“手表那么贵,咱家当然舍不得给我买,雪娟家的条件比咱家还差得远,就更不会买了。 二哥你问这个干啥?不会是想送给我们两个手表吧?”
岳文华知道二哥送给晓月姐一块手表,所以才会这么猜。 “脑子转的挺快嘛,竟然被你猜到了。怎么样,想不想要?”
“真的吗?二哥你真的要送给我们两块手表吗?”
岳文华刚才也只是随便猜测,并不敢真的这么去想。 手表是四大件之一,太珍贵了,何况岳文轩还要送给他和雪娟每人一块手表,这就更难得了。 岳文华太兴奋了,嘴巴都要乐歪了。 虽然他心里特别想要这两块手表,但又不想给二哥添太大的负担,最终还是忍痛说道: “二哥,你都已经给我准备了一床新被褥,这份礼物就已经不轻了。 手表还是算了吧,太贵重了。以后我好好上班,多攒点钱,一两年之后,差不多也能买了。”
岳文轩掏出两个表盒来,直接塞到他的手中:“你就别和我客气了,东西都已经买好了,难道还能退回去吗? 你结婚太仓促,家里边一点准备都没有,四大件也就只有这两块手表了。其他东西就算有心给你买,也弄不来票。 我是你二哥,怎么也不能让你太丢脸,有了这两块手表,面子上也算过得去了。”
“那是忒过得去了!两块手表,那不就等于有了两大件,还不得把我那些朋友们羡慕死。”
岳文华非常兴奋。 原本两家准备半个月之后结婚,毕竟准备结婚用品也是要花时间的,太仓促的话,东西都可能买不齐。 但马妈妈的病情突然越来越严重,两家只能把结婚时间进一步提前。 从定亲到结婚还不到十天时间,岳文华的大喜日子就到了。 去饭店吃饭,花费高,还要粮票,这次婚礼是岳炳江操持的,他过日子细,根本就没想过去饭店订桌。 他让岳文轩给他准备了几条鱼,就以这几条鱼作为主菜,准备在四合院摆上几桌。 六一年是最困难的一年,结婚的席面,能有一条鱼做主菜,就已经很拿得出手了。 现在日子艰难,市面上什么好东西都见不到,岳文轩除了准备这几条鱼之外,也就没再准备其他硬菜。 一直等到正日子的前一天,岳文轩看老爸准备的东西实在是有点少,这才又拿了点豆腐粉条过来。 豆腐粉条同样是稀罕货,又不像肉蛋鱼那么打眼,有了这两样,岳炳江也就不再为明天的席面发愁。 他这次准备的菜品,在这个时期已经算是顶好了,足够四合院的邻居们津津乐道很长时间。 岳文华的婚礼很热闹,父母的同事,他自己的同事,再加上四合院的邻居们,看热闹和帮忙的人真是不少。 因为人比较多,略微有一些超出了预算,岳炳江准备的八桌席面,差一点就不够吃。 毕竟是特殊时期,方方面面都得精打细算,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亲友们也都表示理解。 婚礼上或许有一些小瑕疵、小纰漏,但总体氛围还是非常热闹的。 家里最小的儿子也结了婚,岳炳江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别提多轻松了。 女儿结婚,马妈妈当然很开心,病情也有了一些好转,但这个好转在三天之后突然急转直下。 不但高烧超过了四十度,很多并发症也接踵而来。 这么重的病情,只能紧急送往医院,但医院的医生也束手无策,两天之后,马妈妈就撒手人寰了。 马妈妈的去世,对马家的孩子们打击很大。虽然这些年马妈妈瘫痪在床,但却始终都是孩子们的精神支柱。 现在家里的精神支柱倒下了,几个还在上学的孩子,仿佛一下子就失去了人生目标。 马家和岳家成了亲家,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岳家当然要帮忙,马妈妈住院这段时间,岳家人没少出钱出力。 这让马兴军很感激,也很愧疚。 他已经知道李玉秀怀孕并且离婚的事,找了个机会,主动对岳炳江说道: “我有句心里话,一直想跟您说,但又始终说不出口。 今天鼓足了勇气找过了,希望您能听一听。”
岳炳江看他一直低着头说话,甚至都不敢和他的眼睛对视,以他的经验阅历,马上就猜到了他的心思。 既然马兴军说不出口,岳炳江干脆把话挑明,问道: “是为了玉秀的事吧?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以咱俩家的关系,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又不是外人,说错了,我也不会怪你。”
感受到岳炳江的态度,马兴军顿时就有了勇气,“我听说玉秀怀孕了,好像还离了婚,她现在的生活肯定不太好过,我就挺担心的。 不怕您笑话,自从我和玉秀退婚之后,心里一直放不下她,所以后面的相亲都没成功。 要是玉秀还看得上我,我不介意这些,我愿意把她娶回家。 要是我俩最终能成,我一定会好好对她,也一定会好好对待她的孩子。”
岳炳江看得出来,这应该是马兴军的肺腑之言。 作为李玉秀的养父,他当然很赞成,他本来就觉得马兴军人不错,现在还痴心不改,心里对他就更欣赏了。 但他不知道李玉秀的想法,不能替他做主,只能暂时说道: “我会尽快把你的心意转告玉秀,如果玉秀同意的话,我个人肯定支持。”
得到岳炳江肯定的答复,马兴军很兴奋。 第二天中午,岳炳江就去了李承文那里。 原本他对这件事还挺有把握的,因为对于李玉秀来说,马兴军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 让他万万没想到,李玉秀断然拒绝了。 李玉秀本来就不喜欢马兴军这个人,以前不喜欢,现在依然还是不喜欢。 她并不是一个习惯妥协的人,更不会吃回头草,哪怕她已经落到了这个境地,依然不会选择马兴军。 岳炳江非常失望,原本他对此抱有很大的信心,结果李玉秀是这样的态度。 到底不是亲生父女,如果是他的亲女儿,他一定会痛骂她一顿,让她认清现实,不要再犯糊涂了。 对于养女,无论遇到什么事儿,他都不能用这种粗暴的态度解决,只能耐心的劝说。 他耐着性子,又劝说了一会儿,可李玉秀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没有一点妥协的意思。 岳炳江走的时候,心情很低落。 看到养父为了自己的事情操心,李玉秀心里很难过,她也不愿意让养父失望。 但这件事情,她早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肯定不会更改。 六月份,李玉秀产下了一个女儿,生产的过程很顺利,所有的亲人都为她感到高兴。 虽然没有亲妈在身边,但她的两个嫂子一直都对她很好,照顾月子,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 满月之后,李玉秀继续上班工作,同时递交了去三线的申请。 但时间不长,她的申请就被驳回了。 虽然早就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但李玉秀还是很失望,心情很低落。 李承文看到小妹每天郁郁寡欢,心里不是滋味,和她深谈一次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帮帮她。 这个时期,审查远没有几年之后那么严。李玉秀再次递交申请之后,有位老岭岛为她打了招呼。 李玉秀现在是厂里的技术骨干,个人水平很高,只要不去那些密级很高的军工厂,她可选择的余地还是很多的。 孩子三个月的时候,她终于收到了前往三线的正式通知。 天气已经入秋,不再那么燥热。 李玉秀抱着孩子,目光一一扫过送行的亲人,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让人不舍。 这次一别,下次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没有极特殊的情况,这次一别很可能就是几年,甚至是十几年。 一想到要长久的离开这个从小生长的地方,要和眼前的亲人们长久分别,李玉秀的心情是酸涩的。 心里极其不舍,但又不得不离开。 所有的亲人里面,李玉秀最不舍的就是养父。 她来到养父的跟前,话还没有说出口,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说道:“说好了不哭,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我可真是没出息,给您丢脸了。”
“这怎么能叫丢脸呢?哪个孩子离家远行,不得流几滴眼泪。 爸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既然你选择了去三线为国家做贡献,爸爸支持你,为你骄傲! 去了三线,不要只想着工作,也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 还要记得多写信!”
“爸,我都听您的,信我也会经常写,每月至少会有一封。”
说完这句话,李玉秀非常郑重的给养父深深地鞠了一躬。 站好之后,不再说话,就这么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行李,义无反顾的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