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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纪渊而言,这方似是而非的异世天地。
谈不上鲜花着锦,却也称不得极为糟糕。 虽说辽东糜烂,可目前尚能保证边关稳固。 尽管将种勋贵把持上升,寒门贫户出头无门。 但并非彻底堵死,仍有各府州的讲武堂、文华馆不看门第出身,为国选材。 哪怕圣人二十年不上朝,由太子监国治理政务。 底下的国公跋扈,武人自重,藩王心思各异。 看似是暗流汹涌,但只要圣人在位一日,大景的国运就不可撼动。 都道五龙同朝,可是真龙不死,谁敢搅弄风雨? “屋子破烂几个洞,风雨漏进来,还能缝补。”这就是纪渊眼中的景朝。 “换作其他的朝代,应该也不会更好了。 毕竟,像白含章这种储君,很难再挑出一个。 不惜削掉自己的羽翼,也要剐掉大景的顽疾腐肉,这样的决心,古今少有。”
阴云聚拢过来,停歇的风雪复又紧了。 一身气血强盛的魏扬,脸上带起笑容道: “你之前寻我无果,是因为我托门路找个闭关的地方,炼化那颗金丹去了。 整整一月有余,方才完全消磨丹衣,吸收药力,祛除深入骨髓的阴寒气息。”
纪渊颔首,他从见到魏教头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 金丹的厉害之处,在于重塑根基四字。 哪怕体魄轰碎,筋骨断裂,只要气息未绝,命元犹存。 一切都能再次生长起来! 不然,怎么会被冠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稀世珍品! 若非白含章舍得给,凭借纪渊的本事。 想从皇家宝库里头拿到此物,还不知要费多少功夫。 至少在很多人看来,金丹远比元天纲的半部炼字诀价值大。 “恭贺魏教头,破而后立!经过这一次,日后也许能够冲击四境……可惜,我如今有要事在身,没办法与魏教头共饮一杯,庆祝一番!”
纪渊有些遗憾,因为秦无垢和练功突破。 他被迫耽搁一阵时日,再不动身的话,年节之前未必赶得回来。 到时候,万一错过与二叔、婶婶一起阖家团圆。 那就糟糕了。 “我今日登门面见九郎,就是为了此事。”
魏扬笑了一下,沉声道: “刚回天京,就听到你加封千户,获赐蟒纹,当朝怒斥兵部侍郎的事迹。”
纪渊轻咳两声,纠正道: “我与徐侍郎是很心平气和的讲道理,没有坊间传得那么夸张。”
魏扬不置可否,他亲眼见过九郎还为缇骑之时,就敢强压千户低头认错。 如今身披大红蟒衣,踩一脚官拜三品的兵部侍郎,好像也没什么惊奇。 “你现在当了千户,肯定是要巡狩府州,兵部透出风声,极有可能是镇辽东,对不对?”
纪渊心头微动,还未彻底定下的一件事,竟然已经私下传开,连魏教头都知晓了。 若非白含章的嘴巴不紧,东宫的深墙不高。 那就是内阁、六部当中,有人故意泄露出来。 心念飞转之间,纪渊轻声答道: “不错,目前最可能是辽东。”
魏扬眼神坚定,坦诚讲道: “我早年投军入伍,在朔风关做个小卒,军帐之中攒有贼头八十四颗。 后来跟随谭文鹰大都督,立下不少功劳,当上游击将军,成为飞熊卫! 九郎,你我之间的交情不虚,我就干脆直言了,巡狩辽东的差事,不好拿下……甚至会很难办。 军中不比朝堂,京城不比边关。 不管那些武人如何跋扈骄悍,个个都是从死人堆爬出来的狠角色。 大伙儿一起当兵吃粮,养成只听上官号令的习性。 什么钦差、千户,根本不抵用。 压不住发号施令的武侯骁将,他们只当你是个屁。”
纪渊微微点头,他又何尝不明白辽东是龙潭虎穴。 可阴市鬼集城隍庙,西山围场国公府。 那么坎坷的路,自己都趟平走过来了! 没道理,这一次知道几分险恶,就要开始畏首畏尾。 想坐稳千户的位子,立下足够的功劳。 必须降龙伏虎,按住四侯八将。 再者,依照白含章的性子。 他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不会率先用辽东开刀。 这些心思迅速过了一遍,纪渊嘴角含笑问道: “魏教头也是来劝我缩起脑袋的?”
魏扬摇头,迎着风雪回道: “无论九郎应不应下这份差,我只求一件事,让我打个下手。 魏某这辈子年过四十许了,本该待在讲武堂了此残生,再没心气和奢望。 幸而,结识九郎,又承蒙你相赠金丹,祛除寒毒,重塑根基。 这是再造之恩,也是故友之情。 我乃换血三次,炼化金丹,淬炼筋骨完全,成了六次。 想跟在九郎身边做个亲随,不知可否?”
纪渊愣了一下,似是感到意外。 按照魏教头换血六次的武道境界,飞熊卫的精锐出身。 哪怕再次投效入伍,做个守备、总兵绰绰有余。 况且,炼化那枚金丹之后,气血由衰转盛,平添几成冲击四境的可能。 进入兵部,做个五六品的散阶武官完全不成问题。 “魏教头……” 纪渊并无收拢人心的意图,声音淡淡道: “一枚金丹罢了,远不足以你为奴为仆。”
魏扬却不以为意,好像没觉得给个少年当亲随有什么耻辱,正色道: “我熟悉边军的情况,又懂得行伍的风气,更不会拖累九郎,随行辽东有何不妥? 至于名头,这些又有什么所谓?你不是刻薄的恶主,我也并非算计的凶奴。 凭我的武功、还有出身,从军无非重头熬起。 即便托关系走门路,也很难从兵部弄来候补实缺。 反而是九郎你如日中天,声势无两,倘若巡狩辽东成行,立下泼天大功。 我也能沾沾光,不是么?”
魏教头的这番话有理有据,让纪渊一时之间给不出反驳。 首先,他确实欠缺几个镇得住场的得力干将。 裴途、李严、童关这三人,终究底蕴薄弱。 武功和手段,都难以支撑大局。 魏教头换血六次,又是飞熊卫军,做过游击将军。 既然驯得服朔风关的悍卒,相信也能镇得住骄横著称的辽东虎狼。 “教头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便不作小女儿态。 巡狩辽东的时候,必定将你名字添在名册之中。”
纪渊颔首一笑,得到魏扬的随行,便就等同如虎添翼。 像他这种辽东泥腿子,没什么底蕴的小门小户。 想要寻个值得交托后背,办事愿意出力的心腹干将,几乎不可能。 更别提如魏教头这种换血好手,卫军之中的中坚精锐。 “九郎此行是往哪里走?”
定下亲随之事,魏扬眉头舒展,又问道。 “龙蛇山。我前不久入手一份阵图,可用炼成道兵。”
纪渊也未隐瞒,直接说道。 “龙蛇山……讲武堂取得名次的考生、还有投效行伍的卫军种子,都要去。”
魏扬心头“咯噔”一跳,他进朔风关之前,就上过龙蛇山。 整整挖了三月有余的精铁矿,熔炼兵材粗胚。 那种每天拉风箱,凿山石的艰苦日子,至今还历历在目。 “正好!九郎,你我同去如何? 树大招风,你虽在天京出人头地,却也得罪许多有头有脸的权贵。 龙蛇山远在武州,孤身一人出城跋涉,难免有些凶险。 干脆跟我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魏扬思索片刻,当即说道。 “恭敬不如从命,我叫管家牵一匹好马来。”
纪渊求之不得,立刻招呼道。 …… …… 武州之中,数十条矿脉盘踞,宛如巨兽匍匐。 当中最为出名的,便是朝廷派重兵驻守的龙蛇山。 其势险峻,拔地而起,高有五六百丈。 终年都是烈火熊熊,浓烟滚滚。 几座山头汇聚在一起,几乎要将穹天都给遮蔽住了。 再大的风雪,都不能靠近半分。 立足高处,放眼望去。 只会看到漫山遍野,人头攒动。 数以十万计的化外蛮夷,罪囚之后,以及披坚执锐的高大甲士。 都在龙蛇矿山忙碌着,行走着,营造出热火朝天的嘈杂景象。 叮叮当当的凿山敲石声,还有严厉冷漠的呵斥呐喊。 哪怕相隔好几里远,都能清晰听见。 往高处走,营帐座座,大旗猎猎作响。 四周的崖壁路口都架设床弩,扼守必经的要道。 由此可见,此处守卫之森严,攻打之艰难! 位于营帐中心,大旗下方。 竟有一座铜殿耸立! 没错,整个七八百步见方的宽阔大殿,居然都是由纯铜铸造。 屋檐之上,镶嵌各色金属点缀,好似满天繁星闪烁。 按照常理论之,这种地方根本不能住人。 一旦遇上暴雨天气,吸引雷火电芒。 滚滚如轮劈打而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再怎么强横的肉身,再怎么坚固的体魄。 也不可能直面天威,硬抗雷霆! 那是天人合一的五境宗师,才能踏足的领域! 况且这样一座容纳百人的宽大铜殿,所消耗的财力绝非一个小数目。 要知道,景朝的钱币可都是铜铁铸造。 为了减少这项支出,圣人和太子不断推进宝钞。 甚至扶持起了通宝钱庄,遍布天下府州,履行兑换之责。 踏踏踏,急促的脚步响彻,一名甲士双手捧着红漆印信,进入冰冷肃杀的大殿。 他猛然单膝跪下,奉上天京而来的一封密报。 上首摆着龙虎太师椅,一名颌下三缕黑须的中年男子端坐不动,好似闭目养神。 周围立有一座硕大的圆球,好似特别打造的铁笼一样,将他罩在里面。 这人身在军营之中,不着铠甲头盔,反而是金边刺绣的云纹锦缎袍。 年纪约莫三四十左右,身材极为壮硕,面相带有浓烈煞气,一看就是狠厉的性子。 他叫赵垂,乃龙蛇矿山三大坐镇将军之一。 平日把守天蛇峰,执掌生杀大权。 “是徐颎的来信?我这个同窗无事不登三宝殿,居然想得起他还有个待在矿山的老友,呵呵。”
赵垂低低笑了一声,眼眸开合之时,闪烁出刀剑般的锋芒。 随手抹去红漆,抖出密报信件,粗略扫视几眼,不禁发出浑厚笑声。 “好个徐老六,自个儿吃了瘪,让一个小辈羞辱,却叫我给他出头?痴人说梦!”
赵垂只看完开头,就感到荒谬无比。 他镇守天蛇峰多年,的确不能擅离职守。 可这并不代表,自己会差劲到最近朝堂上发生过什么大事,都被蒙在鼓里。 “北镇抚司的纪九郎,东宫的心头肉,太子的马前卒,谁人不知? 我要是胆大包天,竟敢动手割这块肉,张口吃这个卒,下场能好到哪里?”
赵垂冷笑,心想身为同窗的徐颎真能坑人,狗急跳墙到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嗯?凉国公?不行,就算徐老六扯国公爷的虎皮,这桩事也没法儿做! 太子是储君,除非我是十条命,十颗脑袋。 否则,浩荡天威,不可触怒!”
看到第二张信纸,赵垂有一瞬间的心动。 镇守矿山是个苦差事,长年累月无法摆脱。 这辈子都封侯拜将无望,更不可能真正步入兵道巅峰。 为将者,统帅一方,为侯者,守卫疆土。 不管是哪一个,都比挂个将军名号的矿山监工强得多。 以凉国公的通天手段,把赵垂调入军中再简单不过。 甚至无需请示内阁和东宫,兵部可以自行决断。 但…… 烫手的山芋难下口。 冒着得罪东宫的后果,讨好凉国公,最终下场如何? 兵部侍郎兼同窗老友的徐颎,已经给出答案。 “任你舌灿莲花,我也不可能应下。 委实是其中干系巨大,掺和不得。”
赵垂连连摇头,若不是瞧在同窗的情分上。 扫过开头的时候,此事就做罢了。 拈起最后一张信纸,上面只有笔迹潦草的几句话。 “燕王将至……借刀杀人……可保脱身……国公爷重重有赏” 赵垂猛地攥紧手掌,真罡霎时喷薄,将这封密报震成齑粉。 深吸几口气,平缓心绪之后,却久久未能平静。 “同为一届的讲武堂考生,我的武功境界不比徐老六差。 他因为有个好岳父,就成了状元,我只是个探花。 从军更是如此,走通门路之后,一句话就补了西南的肥缺,做到都司。 我苦熬十年,不过才爬到把总的位子。 如今,若非得罪东宫,徐老六仍旧是正三品的兵部侍郎。 老子却在矿山养老,捞军功的机会都没有。”
赵垂抿着嘴唇,面皮不住地轻微抖动,默默想道: “如果燕王殿下,真的要来……加上徐颎送来的那件东西,或许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