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号老实人，估计一辈子说的话都不够写本三字经的。奶奶谭荷花绝对是个被糟粕荼毒深入骨髓的老太太，愚昧、小气、脾气大，整个村子没有被她指名道姓痛骂的，估计一家都没有，任谁在外面碰见她，都得绕着走。谭荷花上前一手拉住儿子陈广权的手，一手拉住儿媳汪瑾的手，泪眼婆娑地絮叨着一些诸如“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家”的话，中间间隔的时候还擤了把鼻涕，随手摸到了大树上，极其环保。陈广权跟老娘是有很严重隔阂的，根源是当年家里最穷的时候谭荷花曾想把陈广权卖掉，用得来的钱养其他孩子，虽然最后没有真的卖掉，可这根刺算是种下了，永远也不可能拔干净。陈卓曾经问过母亲汪瑾，奶奶选择陈广权的原因是什么，汪瑾重复了谭荷花的话，“老大、老二已经大了，卖出去也会自己找回来，没人会愿意要；老四是个女儿，要孩子的基本都要儿子；老五是个最小的儿子，两口子怎么会舍得。最后只有中间的陈广权最合适，岁数不大不小，又是男孩儿，完全不愁卖。”

陈广权面对母亲，总会想到当年差点儿把自己卖掉，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尽管当下被母亲拉住手，他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有意地看向了别处。汪瑾毕竟是儿媳，他不能不理婆婆，只得打圆场道：“妈、爸，赶了一天的路，太累了，广权也累的不行，我们先回家吧。”

谭荷花最喜欢的儿媳就是老三的媳妇儿，当年要不是大儿媳拦着，祖传的金镯子都要给汪瑾了，她见三儿媳说话，立刻给面子，“走走走，先回家！”

汪瑾提醒儿子道：“小卓，叫爷爷奶奶啊！”

陈卓心说，你们倒是给我个暗号啊，半天都没插上话，憋够呛！“爷爷，奶奶！”

谈合作这才注意到陈卓，“这是小卓？我们陈家的小乖乖？”

“奶奶，是我，如假包换。”

谭荷花顿时泪眼婆娑，“好，好，小卓都这么高了！”

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是谭荷花在说话，柳婳负责补充说明，倒是让陈卓感受到了老两口对自己一家人的情感纽带。最让陈卓觉得有趣的是爷爷陈渭生自始至终都没有说哪怕一个字，老头儿身体素质还真不错，虽然不说话，但背着手，龙行虎步地健步如飞，像个武林高手似的。路上，不少街坊邻居见陈家大包小裹地多了几个生面孔，都纷纷打听是老陈家的谁回来了，估计他们的业余生活太过枯燥乏味，人群竟然越围越多，跟在陈卓他们的后面，浩浩荡荡地往陈家赶去。等到了陈家的老宅，还没有进堂屋就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在说话，“老二家的，你说我们为什么要伺候他们啊？”

“远来是客嘛，总不能让人家赶了一天路没有饭吃啊，”那老二家的极为圆滑，接着就漏了底，“万一老三家一高兴，给我们点儿城里的好衣服呢？”

另一个声音道：“不可能！他们就是工人，打工仔，哪里会那么大方？”

……尽管她们使用的都是东越的方言，但陈卓通过上下文联系，还是能大致做个小翻译的，“瞧不上咱们家，把两位伯母和婶婶气坏了。”

柳婳听着难受，推门先进去，“大嫂、二嫂、五嫂，我们回来了！我大哥他们呢？”

三个老娘们儿立刻收敛了话语，各自穿着围裙走出了大门，撞见陈卓他们，三人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三兄弟，黑了！”

“司机嘛，常年开车，肯定会黑的，你们看三媳妇儿，哪里像四十岁的人哦！”

“哎呦喂，这是小卓吗？怎么长这么高了？帅的嘞！”

三人前倨后恭的状态立刻惹来一路跟着陈卓他们过来的邻居们一阵大笑，“陈老大的老婆就是凶哦，晚上不知道陈老大打不打得过她！”

“陈老二的媳妇也不怎么样，尖嘴猴腮的像个猴子一样！”

“老五的媳妇长的还可以的，就是人好像有点儿不太聪明的样子！”

老大媳妇儿是个胖墩墩的中年妇女，听到门外聚拢过来的邻居的话，立刻掐起她的粗腰，“你们要死了你们？我们家的事情要你们来管？”

老二的媳妇儿瘦高瘦高的，陈卓估计拿根线就能跟风筝一样地放飞，她立刻声援大妯娌，“我看谁天天嚼舌根子！”

老三媳妇儿相对来说正常一些，可就是什么都好像慢半拍似的，“三兄弟，壮了不少啊，身体真好，不像你五弟。”

谭荷花伸手分开三个儿媳，露出门户，拉着汪瑾的手就往里走。这下可是炸了庙了，大儿媳恨不得一跳三丈高，“妈！你可没有这么拉过我的手！我们家这么孝敬你，也没看你给我们好脸色！”

“就是啊，妈！结婚的时候，我都没见你今天这么笑过！”

老二媳妇儿马上声援。老三媳妇儿最有意思，她一眼就相中了汪瑾手腕上的那个金镯子，“啧啧啧，这镯子可不小哦。”

陈卓看了眼老爹，“爸，我理解你为什么不愿回来。”

“唉，都是些妖魔鬼怪，”陈广权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们岁数大了，人也应该多少能转变一点儿，还是我太乐观了，这分明是恶化了。”

“恶化了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哪恶化了就切哪呗，跟治疗癌症一个道理。”

陈广权递给陈卓一个大行李包，“去吧，帮你妈解围去，要不这三个货能磨叽一天。”

陈卓结果行李包就冲了过去，“大娘、二娘、婶婶，麻烦让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