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陈家,自己和老爹老妈跑的远,爷爷奶奶和大姑他们绝对要遭殃。等陈卓再出来的时候,客厅只剩下陈广权一个人,厨房里传来咔嚓咔嚓切菜的声音,他坐到老爹身边,“老陈同志,怎么就剩你了?”
陈广权靠在沙发上,魁梧的身躯有些颓然地放松着,他冲厨房努努嘴,“你大姑和小姑在厨房忙活晚饭,你大姑父带着你妈和你爷爷奶奶去外面转悠去了,说他们家附近有个小公园,假山、喷泉什么的都是刚弄好的,让你奶奶去转转,省得总哭。”
陈卓点点头,“挺好,老太太心里苦。”
“儿子,陪你爹聊聊天吧,”陈广权破天荒地流露出一丝软弱的情绪来,这在陈卓看来是非常少见的,要知道陈广权可是一向以军人自居和自律的,军人流血不流泪,他说了半辈子了。陈卓知道老爹这次受的伤也不小,别看他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感情挺丰富的男人,陪着汪瑾看琼瑶剧的时候,嘴上吐槽,却也没少跟着泪目,“转不过这弯儿了,是吧?不明白为什么那三位会把十万块钱看的比血脉亲情还重要。”
“我这辈子最大的未解之谜就是能生出你这么个妖怪来,我跟你妈都不是多聪明的人,怎么生出你这个猴精猴精的小子来,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陈广权看着儿子,说不上是欣慰和奇怪。陈卓也学着陈广权的样子瘫软地坐在沙发上,“老陈啊,这么些年,你就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吗?如果当初奶奶选择的不是你,而是大伯、二伯或者五叔,你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陈广权闻言一愣,转而陷入沉思,“如果是你大伯,他估计会挺高兴的吧,毕竟听说那户人家条件挺好的,好像是开饭店的;如果是你二伯,他很可能会回来炫耀他的富裕生活;老五就更容易想了,他开始肯定会哭鼻子,但等到了地方,发现那生活比家里苦哈哈的日子好一万倍后,多半也会安安心心地给人家做儿子。”
“你呢?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陈卓不依不饶地追问。陈广权自嘲地一笑,“可能也不见得比他们三个出息吧?”
“问题就在这里,奶奶当初选择过继你,纵是有千万个理由,这也是她的不对,至少要先问过你的意愿再做决定,这一点上我站在你这边。可你必须要承认,奶奶的这个错误决定虽然没有成功,但却实打实地改变了你的一生。如果没有那份憋在心里的意难平,你也不会在十六岁的年纪就偷偷报名参了军,甚至是在临行前的早晨才告诉家里这个决定,那自然也就不会有你引以为傲的部队生活,更不会有分配到北大荒的机会,也就不会遇见我妈,自然也就不会有我。留在家乡的你,大概率会走大伯他们的老路,家里穷导致辍学,早早地要出去谋生,如果遇到好人,或许你会是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仔,遇过遇人不淑,那就成长为大伯那样唯利是图、罔顾亲情的小人。现在给你上帝视角,让你重选,你会选哪段人生?”
“当然还是去当兵!那还……”面对儿子灼灼的目光,陈广权渐渐地坐直身体,终于明白了儿子说这么多的用意是什么,喃喃自语道:“对啊,是这个道理啊,为什么我想不到,原来是要这么想的,这也是我自己选的!”
陈卓把双手放在脑后,翘起二郎腿,脚尖晃晃悠悠,“那你还有什么可恨的呢?过去的人生只是一段经历罢了,执着于恨,等到的只会是痛苦,原谅和理解才是通向喜乐人生的大门钥匙。”
陈广权抽冷子拍了一下陈卓的大腿,“好小子!有一套!真有一套!我明白了!”
陈卓吃痛,揉着火辣辣的大腿道:“老陈同志,以后甭管多激动,请拍自己的大腿!”
“哈哈哈,老子就这么点儿权利,你要不服就以后拍你儿子大腿去!”
这种“神逻辑”是独属于陈广权的,每当老陈同志散播他如此超凡的智慧时,陈卓总是会叹为观止。老陈牛逼!晚饭不同于午饭,午饭时虽然也没有那几个不孝子在,但因为钱没有分完,总会有种事情还没有办完的沉重感,晚饭就不一样了,已经彻彻底底地分割清楚,大家的心情难以形容,既有好好一个家就这样散了的惋惜,也有留下来的家人让这个家更有凝聚力了的欣喜,同时因为没有了不和谐的声音,说起话来轻松了太多太多。以前要怕陈广福的上纲上线,要怕大儿媳的胡搅蛮缠,要怕陈广禄的蛮不讲理,要怕二儿媳的小聪明,要怕陈广喜的喜怒无常,要怕五儿媳的不合时宜,吃个饭就跟在雷区漫步没有区别,生怕一个句话、一个眼神就引爆了某个地雷,被炸的人仰马翻,却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好了,连陈元春和胡百兴这对老实人的话都多起来,不但规划起未来的美好生活,还迫不及待地就想把儿子胡星星从婆婆家接回来,这样一家人就算团圆了。谭荷花也发现了变化,脸上也时而能浮现一丝笑意了。晚上,重新安排了住宿,陈元春和柳婳一个屋,汪瑾和谭荷花一个屋,陈渭生和陈广权一个屋,陈卓睡沙发。陈卓独自一人去宾馆退房,拿到董家强付的五千押金,琢磨着怎么把这钱还回去,如果这房间他住着,那无所谓,可现在拿到了钱,虽然对他们来说这都不算多大的数,但就这么揣兜了,他总觉得别扭。就在陈卓琢磨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来电,竟然是余幼微,按下接通键后,陈卓这个大坏逼愣是一声不吭,连呼吸都变的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