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灵雪的笑容定格在脸上，迅速收敛，不可置信，“那个眼睛不好的奶奶？去，去世了？”

陈卓抿了下嘴唇，点头道：“嗯。”

“什么时候的事情？”

陆灵雪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就刚刚，接到电话我就过来找你了，”陈卓道。陆灵雪凄然道：“奶奶还教过我怎么抓住你的心，还告诉我要懂分寸，还让我明白男人的难处，还……”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扑到陈卓的怀中，“为什么好人都不偿命啊！奶奶多好的人啊！”

陈卓轻抚陆灵雪后背，“奶奶走得很安详，交代完了后事才走的，没有受苦，算是喜丧。”

“奶奶那么好的人，应该这样的，”陆灵雪抽泣着，“那我们回去送奶奶吗？”

“回去是要回去的，我等会儿就走，机票订好了，”陈卓道。“那我呢？我也要去！”

陆灵雪抬起脸。陈卓要求，“就一张票了，再说黄叔也不想操办，我走一趟就是了，以后带你回家，去老人家跟前看看她就好。”

陆灵雪从来不会在陈卓做了决定后提出异议，“那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也想跟黄叔和芸姐说几句话，”这其实都是那位驾鹤的老人教她的。“黄叔要跟我平辈论交，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以后就叫黄大哥和嫂子吧，”陈卓道。“叫什么都好，我人不到，但不能不说话。”

“好，我见到他们两口子就给你打电话，”陈卓轻轻抚弄陆灵雪的头发。“那你马上就走吗？”

陈卓微笑道：“还有差不多半小时能陪你。”

陆灵雪摇头，“不要了，你送我回去就出发吧，我不想你开快车。”

陈卓自然懂得这份痴缠和惦念，“走吧，”拉起陆灵雪的小手，往回走。春寒料峭的三月，安京和东北的气温相差不少，在安京已经可以穿薄棉服，在东北却还必须羽绒服加身，不然是真的冷。一如此刻的陈卓，他刚走出机场，就被一阵寒风吹得缩起了脖子，不禁骂一句，“真特么冷啊！穿少了！”

机场大巴的售票大妈一边给陈卓打车票，一边问道：“小伙子，挺长时间没有回老家了吧？”

“嗯，挺长时间了，都忘了家里这会儿还是冬天，”陈卓也不较真儿。大妈把票递过来，“赶紧上车，大家换厚棉衣。”

“好嘞！”

家乡的热情，总是能让陈卓暖心暖肺，刚刚把他吹得发蒙的寒风也不那么刺骨了。等陈卓踏上百湖市的土地时，已经过了午夜，他几乎没有怎么寻找就看到翘首以盼的黄建章夫妻俩，黄建章并没有说要来接他，但他却笃定这两口子一定会来。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秦芸的眼睛甚至都肿了，这短短一晚上，估计她都没有停止流泪。黄建章十分难得地热情一回，给陈卓来了一个解释的拥抱，“兄弟，折腾你了。”

“咱们不说这话，”陈卓拍拍黄建章的后背，“走吧，去看看老太太。”

半小时后，陈卓在黄建章夫妻俩的带领下来到他们之前住的村子两公里外的另一个村子，虽然只有短短两公里，可此刻来比却已是一个天一个地，那边拆迁，人人喜笑颜开，这边没有被划入规划范围，人就是个城市边缘的村子。破旧的小院里亮着昏黄的灯，照亮不大的院落，墙上挂着红辣椒和黄玉米，角落里的柴堆得跟小山似的，尽管看起来不阔气，但十分干净整洁，整个院子从里到外透着清爽，彰显着女主人的勤快。陈卓问道：“怎么没挑个好点儿的地方？”

黄建章表情悲戚，“我娘她不肯进城，非说她喜欢农村，喜欢平房，喜欢这样接地气的日子，我跟小芸也只能顺着她。”

“老人家是活得明白，同时也不想给你们增加压力，想着就这么走到头儿，”陈卓很理解这些老一辈儿吃过苦、挨过难的想法，他姥姥、姥爷也是这样。“也就你能不问就明白这些道理，怪不得我娘说你是开了天眼的人，天生就比一般人聪明，”黄建章不无感慨地道。陈卓无声地笑笑，严格来说，他可不就是开了天眼嘛，有时候真得佩服一些老人的眼光和判断，“老人家在那屋？”

“左边儿，她喜欢这边，住了一辈子西山，”黄建章一说起来眼睛又红了，“我其实都明白，她是觉得西边冷，把暖和的东边给我们。”

“母爱从来都不用伟大来形容，母爱是缓缓流淌的，无时无刻不在环绕着你，”陈卓拉开房门进去，几步来到老太太的门前，“奶奶，陈卓来看你了！”

说着，挑起门帘，走了进去。老太太安详地躺在炕上，头在外，脚在里，这也是正确的睡炕方式，老人家头发梳得整齐，衣服是崭新咖啡色寿衣，脚上的鞋袜也是新的，双手叠放在腹部，仿佛睡着了一样。黄建章在陈卓身后道：“都是小芸她给换上的，洗脸、擦身、梳头、换衣服，没让我插手。”

陈卓看眼秦芸，“绝顶好的儿媳妇儿！”

秦芸含着眼泪摇头，“娘对我好，我应该做的。”

陈卓毫不避讳地坐到老太太的身边，低头看着老人家的安详面容，“奶奶，您放心走，黄大哥跟嫂子有我照看着，我肯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今后要是他们有了您的孙女和孙子，我就是干爹，”说着又看向黄建章，“老人家留下什么话没有？”

“除了让我告诉你她走了外，还让我给你带一句话，‘小雪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姑娘，可不能让人家跑了’，”黄建章说道。这下，陈卓也绷不住了，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望着老人家用力点头，“我知道了，肯定不会，就是您要在天上看到什么不顺心的，可别骂我啊，哦不，要骂也行，托个梦，随便你出气。”

黄建章和秦芸面面相觑，他们都没明白为什么老娘要骂他。只有陈卓自己知道，要是真有在天之灵，老人家看到自己除了陆灵雪还有个余幼微，除了这俩，还有个严曦月的话，准保要拿拐杖敲自己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