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麦本来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公司,但它赶上了黄金时代,同时决策者们又够果断,这才在21世纪成就了一个高科技领域的神话。1997年,英特尔说服白宫,组建了一个名为“极紫外线有限责任公司(EUV LLC)”的组织,囊括了英特尔、摩托罗拉、AMD等企业,还包含了米国三大国家实验室,技术和资金都有。鉴于米国在技术层面的自私性,这一组织几乎清一色都是美国成员,但英特尔强调必须要依靠在光刻机领域有经验的企业才能推动计划的顺利实施,这时候荷蓝阿斯麦和倭国尼康都是候选。阿斯麦果断作出了选择,向米国作出堪称“丧权辱国”的三大承诺,愿意出资在美建立工厂和研发中心,保证55%的原材料都从美国采购,并且米国可以随时对其进行审查。另一边尼康的诚意显然不足,倭国企业没有摸准米国的“零和思维”,最终阿斯麦拿下了这一重要席位。在这之后的二十年时间里,阿斯麦就像坐上火箭一样地蹿升,在光刻机领域,没有人再是它的对手。张汝京在光刻机的问题上,想法还是技术型大牛的简单思维,自己肯定要持续研发,但最尖端的完全可以向外购买,这样两手都有准备,本身也没有毛病,但他忽略了光刻机技术层面的攻克难度,也忽略了米国会下狠手的可能。陈卓把阿斯麦的决定说给张汝京听,张汝京顿觉不可思议,“阿斯麦这样做,不就等于把整个公司都送给了米国?随便别人拿捏?还有一点儿自主性吗?”
他犹豫了一下,“这是真的?”
“当然,消息绝对可靠,我用人格担保,”陈卓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这下三滥的办法,实在有些掉价。好在张汝京对“人格担保”这种大陆梗不甚了解,鉴于严为民和孙占奎的双重背书,他还是选择相信陈卓,但他毕竟是专业人士,从来不会盲从,“可据我所知,关于光刻机光源波长之争还没有定论,凭什么你就说未来是阿斯麦的天下?”
这就是涉及了陈卓知识盲区,他只得硬着头皮再瞎编,“您说的波长之争我也知道,但您不知道的是,EUV的论证已经有了结论,只是他们一直捂着没有放出来,他们的想法是先发制人,您是知道的,对于光刻机来说,虽然材料和机器本身都很昂贵,但跟它所能创造的利润相比,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计,因此对于光刻来说,最宝贵的就是时间,比金子还珍贵的时间!他们先发制人的话,没有人还能追得上!”
也能说陈卓的脑子是真的快的,这样的角度,也就他能想得出来,不但想得出来,还能说得如此可信。张汝京在全世界都有建厂的经历,可以说是对全世界文化都有一定的涉猎,米国的霸道和无耻,他自然也很清楚,陈卓的这套说辞完全契合米国的做事的调性,他又选择了相信,“这么说来的话,我们又落后了一大截!”
他顿时痛心疾首起来,这就好比一个人在不停地追赶着自己的目标,开始的时候几乎并肩,慢慢地落后下来,但还能看到背影,即使距离继续拉远,也还能看到模糊的身影,可这个时候,人家一拐弯,骑上了摩托车。绝望!深深地绝望。陈卓见张汝京的眼神暗淡下去,知道下的猛药也够了,“我认为,我们还有机会!”
“怎么说?”
张汝京用陈卓的话回应道。陈卓道:“还是两手抓,我们自己这边必须自强,想尽办法加大对光刻机的自主研发,”他见张汝京欲言又止,“只知道您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这东西的配件有几万个,涉及的领域无数,一个国家没有办法自主。客观事实确实如此,但我们华夏就是为创造奇迹而生的,别人做不到的,我们一定可以做到,也必须做到,因为我们已经无路可走,我们必须以一个国家的力量挑战全世界公认的‘工业桂冠上的宝石’,这不需要讨论,因为讨论没有意义。”
“说这样的话很容易,具体怎么实施呢?”
张汝京求实的特质永远都不会变。陈卓成竹在胸,“过去那种向国家要经费,研发攻关,然后束之高阁的做法肯定不行了。钱能要来当然好,但必须要企业化,让企业能够实实在在地赚到钱,再用这些钱做研发,做技术迭代,这样才有未来。”
“这也是我跟孙副市长反复强调的,中芯国际是民企,我们要先赚钱,才能谈其他!”
张汝京也激动起来,有种遇到知音的舒适感。“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这是陈卓的承诺,“再说另一手。”
“你说,我洗耳恭听!”
张汝京开始平视陈卓。“偷!”
陈卓说出一个石破天惊的字。“嗯?这可不是一个好词,”张汝京不解。陈卓道:“西方把他们最高端的技术全部对我们封锁,只卖给我们淘汰的东西,还他妈高价!我忍这事儿很久了,既然他们不给,我就用我的办法去搞来这些东西,不是模仿,而是为了超越!不光彩,但这骂名,我愿意背!”
张汝京哭笑不得,“这怎么偷,你要知道,最尖端的技术一定都是国家层面的,你一旦触碰,就是间谍,是重罪!”
“我有办法,我又不傻,具体的不能跟您透露,这事儿您今天听过就算了,懂我意思吗?”
张汝京会心一笑,“我们不就说了要让公司赚钱才能搞研发吗?别的还有吗?”
陈卓笑道:“您看起来如此憨厚老实,这人设可不能崩啊。”
“人设?崩?什么意思?”
“就是别让人看出来,其实您也有狡猾的一面!”
“啊?”
张汝京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怪不得孙副市长和严市长都说你是个妙人呢,真的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