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孙策周瑜带兵渡过淮水,意图占据汝南。 又留老将黄盖领兵一千镇守六安,拖延刘基脚步,为自己争取时间。 临行前,孙策嘱托黄盖:“老将军,如果情势危急,还请以保全自己为重!”
黄盖道:“主公放心,盖必为主公争取时间!”
孙策点头,让黄盖留在六安。 刘基在让于麋驻防龙舒县,并卡住个山道关口后,派遣太史慈领兵三千从舒县出发夺回六安。 解烦卫尚有两千五百人,剩下五百人最终还是没有让周氏出人,但周氏却依旧拿出八千石军粮作为补偿。 当日刘基请在舒县养老的陆康出马,一起拜访周氏,陈清利害后,周氏不得不割肉表忠心。 作为交换,刘基答应向刘繇举荐周氏子弟到江水以南各郡县为官。 让江北的士族去江南任职,调江南的士族至江北任职,这种异地为官的做法是历代帝王常用的手段。 说回三千军队的事情,刘基最终还是找陆氏借了两百人,然后再招募三百流民为军。 陆氏之前被孙策围城打得很惨,宗族子弟就死了五十多人,家奴僮客更是损失上千。 但当陆氏听到刘基要出兵打孙策后,陆氏族内同仇敌忾,毫不犹豫地又挤出二百人入伍! 这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利用下属的欲望、仇恨、畏惧等情绪,是刘基此次学到的新手段。 利用陆氏的仇恨、周氏的畏惧,刘基此次无需太劳民伤财,就能出兵收复失地! 有太史慈领兵,刘基一点都不担心。 而在刘基派太史慈出兵后没多久,刘基等来了几位贵客! 顾雍、张允、和陆绩。 顾雍和张允之前分别任曲阿长和无锡长,都在现任吴郡太守许劭手下任职。他们五月中旬接到刘繇的调令后,立刻收拾好行装赶来庐江。抵达庐江时已经是五月末了。 陆绩则是被陆康派人接过来的。 刘基在太守府接见了三人。 相别快一年,顾雍和张允的样貌基本没有变化,而七岁的陆绩则比去年长高了几分。 三人恭恭敬敬地向坐在座上的刘基行礼:“府君!”
刘基起身,走到三人跟前亲自扶起他们,笑道:“顾先生、张先生、还有绩哥儿,别来无恙啊!快看看我这身新的朱服是否合身?”
刘基向他们展示新织好的夏季公服。 不要怪刘基腐败,实在是自己年幼,官署里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公服,所以只好拜托陆氏的命妇们帮自己织个十件八件的。 主要是刘基身边的家仆太少,光是打扫清理太守府就够忙的,刘基体恤自家人,就不给他们添麻烦了。 说句不好听的,反正陆氏死了那么多男丁,家里寡妇那么多聚在一起没事儿干就会扯嘴皮子,刘基找点事让她们做,免得打扰享清福的陆康老爷子! 顾雍赞叹道:“府君这身朱服极为合身!当初在曲阿我就看出府君不凡,之后还四下为公子卜卦,得乾卦九四。后来府君果然过九四成九五,而今飞龙在天!”
刘基哈哈大笑:“没想到顾元叹也会算卦了!那你和周泰明可以凑一对,他好风角,你好卜卦!”
顾雍所言当然是阿谀之词,刘基岂会不知,所以调侃他。 然后刘基对顾雍说起正事:“元叹,我已经任命你为功曹掾,还望你用心辅佐我!”
顾雍正色道:“雍必竭尽忠诚,为主公分忧!”
刘基点头,看向张允:“信疏,近日可还安好?”
张允谦卑地说:“劳府君挂念,允一切安好。”
刘基微笑道:“我们初识时,你为无锡长,你我在张氏的宅邸会面。而今我欲任用你为居巢长,还望你尽忠职守啊!”
张允眉头一皱,察觉出一丝弦外之音,躬身道:“允一定不负府君所托!”
刘基的语句里确实有话外之音,他对于当初张允在自家宅邸接见自己和于麋一事牢记于胸。其实要不是看重他的儿子张温,刘基只会把张氏当做一般世家对待,不会如朱氏和陆氏这般青睐有加。 张允当初逾距在自家宅院接见朝廷官吏,这说明他有些轻视王法,这在以后的仕途中一定会吃亏的,所以刘基才提醒他。 刘基说:“而今正值农忙,我特意将你的任期押后,待农忙完才会让你接替现任居巢长。这几日我正准备去各县巡察,届时你和绩哥儿与我同行!”
张允唯命是从! 刘基又看向盗橘子的陆郎:“绩哥儿,见过你阿爷了吗?”
陆绩点头,有些自傲地说:“百善孝为先,绩到舒县,当然是先拜见阿爷再来拜见府君!”
刘基见他骄傲的小表情,只觉得亲切:“说得好,既然已经见过陆公,那我就放心了。”
然后刘基露出坏叔叔的微笑:“绩哥儿,刚刚我也提到,不日就要去各县巡察,到时候你与我同去。记得带上二三家仆,人多热闹!”
陆绩听后,心生期待:“我知道了!我会向阿爷秉明!”
刘基呵呵笑着让他们离去。 又两日后,六月一日,后世儿童节这天,刘基带上张允、陆绩,由董袭领护卫五十人保护,下乡巡察! 刘基第一站先到舒城西南的居巢视察民情,路途中,阡陌纵横,百姓唱着歌谣醉心农事的场景让刘基陶醉。也第一次深刻理解了为什么领导都喜欢下基层! 看着原野上绿油油的稻田,根植在天朝人血脉里的记忆会让任何人情不自禁。 然而,当刘基靠近劳作的农民们,听到他们的对话后,他收起了心中的喜悦…… 原来,农民们在劳作的同时,竟然在唱诗经中的《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女,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国风·魏风·硕鼠》是一首讥讽食利者的诗歌,这里的硕鼠指谁,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明白。此歌甚悲,然而其悲只有底层百姓能够切身体会! 随行的张允见刘基面色沉重,以为他不喜农民们所唱《硕鼠》,于是宽慰刘基:“府君,黔首百姓就是如此不知足。而今天下大乱,府君能保他们一方安宁,他们就应该谢天谢地啦!”
“要我说啊,刘府君您来了,青天就有啦!”
刘基瞪了张允一眼,张允马上闭嘴。 刘基走到田边一老农跟前问:“老伯,今岁收成如何?”
老农虽见刘基穿着华贵,但深情里没有丝毫敬畏,呵呵一声:“俊后生啊,若老天眷顾,接下来两月无水无旱,则1亩可收两石。”
刘基又问:“老伯,那你觉得今年天气如何?”
老农不假思索道:“今年看着倒像是个好年!”
刘基点头,再问:“本县税赋如何?”
老农叹口气答:“哎,陆府君仁慈,只税十七。只是我听说乌程侯的儿子孙策之前攻打舒城,虽然被打败,但陆府君积劳成疾,朝廷已派新的郡守前来接替。”
前汉高祖规定十五税一,至文帝时放宽到三十税一,然而随着武帝消耗大量国力全面反攻匈奴,到成、哀、平三帝时,时局越发艰难,吏治腐败、兼并严重,税赋一升再升,物价也是一涨再涨。 直到光武复汉,才终于又恢复三十税一的制度。但后汉也没有逃过王朝周期律,桓灵二帝以来,各地起义不断,又连年天灾,税收也是一加再加,物价同样一涨再涨。 光武年间一石大麦差不多四五百钱,而今,京师长安一石麦竟然价值数万钱! 至于税赋,那就更毋庸赘述,献帝登基后,地方割据之势已成,收多少税完全看当地诸侯的心思。 老农继续补充:“听说新任郡守还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小儿!真是,哎——!”
刘基听他在说自己坏话,反而发笑:“哈哈,老伯不必担心,我听说新任郡守被赞为麒麟儿,想必会是个好官!”
老农没好气地说了句:“管他龙啊凤啊还是麒麟,不过是老爷们嘴里吹嘘的!我等黔首百姓何曾得过他们好处!”
刘基瞪大眼睛,有被这老农呛到! 不过他是穿越者,哪会和老百姓较真,只随意笑道:“那就只有希望那麒麟儿会是个好官咯!”
老农撇了刘基一眼,不愿再与这个公子哥交谈,又下地干农活去了。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就在老农唱着《硕鼠》再次埋头田间照顾庄稼时,身后传来那公子哥的声音。 似乎……是在吟诗作赋…… 老农停下嘴里的《硕鼠》,侧耳倾听。 只听刘基在他身后吟诵道: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妇姑荷箪食,童稚携壶浆, 相随饷田去,丁壮在南冈。”
…… 老农会心一笑,呵呵,念得还真不错! 只是我种的是稻子,这公子吟的是小麦。 然而, 当他继续听下去时,不禁悲从中来…… ……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 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复有贫妇人,抱子在其旁, 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 听其相顾言,闻者为悲伤。 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
…… 两滴滚烫的热泪从老农眼中流淌而出,滴落在郁郁葱葱的水稻上。 刘基诵诗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荡! 以致方圆百米的田间百姓都听到了他念的诗歌,无声的呜咽弥漫在田野间…… …… “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 吏禄两千石,岁晏多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念完,刘基把自己也感动地热泪盈眶,此时此刻,他才深深明白自己穿越而来的意义! 那背对刘基,埋头稻田的老农转过身,流着泪对刘基说:“公子!可否再念一遍?”
周围也有农民让刘基再念一遍,好似要把自己的痛苦,通过刘基念诵的诗词宣泄…… 刘基又念起来: “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 吏禄两千石,岁晏多余粮。 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又念一遍,刘基已是落泪,他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扫清寰宇,终结乱世,还天下以太平!!! 他朝田间百姓大喊:“喂————!!!”
“我乃新任庐江太守刘基!镇东将军,扬州牧刘繇之子!”
百姓皆惊骇,纷纷跪伏,也顾不得水田脏污。 刘基高声道:“诸位放心!我乃高祖长子齐悼惠王刘肥之后,炎炎刘氏乃天命所归,我不会负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