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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火铁第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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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锦阳县位于铁笼山的正东,距铁笼山约百里。锦阳县的东南是霞县,西北是苍县,霞县和苍县都隔铁笼山比较远,约有一百五六十里的光景。这三个县城成扇形包围着铁笼山。在苍县的东北面,隔了二百华里左右,便是绵亘安徽、浙江、江西的千佛山。千佛山顾名思义是个佛教胜地,大大小小的寺庙很多。最著名的便是半山寺。三个县中,锦阳县是一个大县,拥有人口将近百万,土地肥沃,它和西北的苍县,东南的霞县,并称为“富庶三洲”。不仅如此,它历来还是兵家必争之地。锦阳县扼住江西进入浙江的要道,因为这条要道同时还通过它的东北面的千佛山进入安徽。清晨,乳白色的雾气还刚从褪去的夜幕中飘散出来,巍峨的城墙上传来最后一次梆子声,沉睡的锦阳城便渐次苏醒了。最先传出人类信息的不知是那豆腐房的伙计,还是油稞点的老板,反正每天清晨,他们是最先打破沉寂的人。“豆腐,豆腐,豆腐啰!又鲜又嫩的豆腐啰!……”“油条,油条,香喷喷的油条喔!想吃快来买呀,快来买!……”这些吆喝带有鲜明的节奏和韵味,犹如唱歌时打出的云板似的。可这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而今代之而来,最先打破沉寂的已是“咔咔”的皮靴声,枪栓的碰击声,以及低沉而又严厉的口令声,夹杂着粗野的谩骂声。自从中央军开到这座城市之后,这里便时刻笼罩在这种恐怖的气氛里。现在,中央军走了,民团又来了,这种恐怖的气氛丝毫未减。这一天,天气不太好,有些冷冽的北风刮了过来,撞在城墙上发出呜呜的响声。但既然是临近初夏了,天气还是热的。乳白色的雾气散去之后,昏黄的天底下,便横出这座城池的轮廓:那城东南最高的尖塔是什刹塔;城西的那个圆柱形建筑物是古代的烽火台,台下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半个月前,这里驻扎着国民党中央军第二十一师。城东北那座高出于城墙的便是县政府······这些建筑物的款式不同,格式也迥异,但是有一点相同,就是无论那个朝代的建筑物,都是油漆剥落,显出陈旧、破败的迹象来。天刚大亮,四面城门便“咔”然洞开,随即在门洞里各蹿出一股穿着黑制服的警察兵,一边五个,横枪而立。这时,在空旷的原野里,各条小道上便奔来仨仨两两的人们。他们汇集在大路上,逐渐形成了一股人流。这股人流越流越近,渐次到达城门口,在这两排兵丁的虎视下向城中流去。约摸到了上半晌时分,从南、北、西三个城门口便流来了一群群穿军装、骑大马、抗长枪的人。两排兵丁持枪肃立,他们看着这股股人流昂首阔步地流进城去了。锦阳、苍县,霞县三县联防,是自民国建立以来首次创立的,目的便是为了对付***。自从严铁英的游击队来到铁笼山,特别是伏击了敌人的骑兵部队后,北河行营便惊恐万状,惊呼这是***红军的主力来到了。因此,北河行营一面飞报南京政府,一面作好围剿的准备。他们当然清楚,共党红军主力有一部分已到了陕西,一部分还在长途奔波中,这里只不过是一股小小的流窜残余武装。但是,这毕竟是大祸患。近十年的教训告诉他们,星星之火是可以燎原的。特别是目前日本侵扰,全国沸怨,***是能够一呼百应的。所以他们立即命令驻在皖浙赣边的中央军第二十一师,火速派出人马进剿,务必彻底消灭此股流窜之共匪。但是,进剿了一个多月,连游击队的影子都没找到,自已倒折了不少人马。因此,北河行营就调集锦阳、苍县,霞县三县民团,协助中央军共同围剿铁笼山游击队。原因是,民团熟悉地理环境,是名副其实的地头蛇。北河行营委任锦阳名绅包一天为三县联防总指挥,纠结起一千五六百人的团兵企图围剿铁笼山。不料,此时的皖浙赣边又不太平了,有一股红军主力竟然打下了浙江的开化县城。所以正在围剿游击队的中央军又奉令东去,结果让铁笼山游击队钻了空子,突袭了正在行军途中的王元旅。旅长王元当场毙命。在这种情况下,北河行营只得给包一天下令,在中央军调离期间,民团采取守势,只要看住游击队,不让游击队四出活动即可。一俟中央军从皖浙赣边撤回,就再次实施对游击队的围剿。按理说,采取这种防守的策略是上策,任何人都可能接受。但是,新任三县民团总指挥的包一天则认为,中央军素有训练、武器精良不假,但他们同时也有劣势,那就是他们在这里是人地两生,要寻找游击队必然会处处扑空。这些民团却不同了,他们人地两熟,要找游击队就容易多了。基于这一点,包一天在接到委任状后,马上呈报行营,准许他发兵进剿铁笼山。行营接受了包一天的请求,批准了他的计划。这样,包一天便要召开一个盛大的联防会议,部署对铁笼山的进剿。从西门外进来的那股人马,便是包一天他们。今天他作为最高指挥官,同时也作为东道主,他吃过早饭就动身。镇天镇距锦阳城三十里,不到两个时辰,这队人马便进了城,来到了作为会场的烽火台下,进了靠北的高大门楼。这个门楼里,矗立着一座高大建筑物——一座拥有五百多平方米的三层楼的椭圆形房子。相传这座房子,就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在鄱阳湖与陈友谅大战前修建的一个前线统帅部。在近代,它也作为一个军事指挥所而起作用。就在半月前,国民党中央军二十一师师部就驻在这里。他们在这里部署对游击队的围剿。走进门楼,便见高大的建筑物油漆剥落,一派破败景象。几个黑衣警察,正忙碌着在为大会作准备,见包一天来到,他们一个个垂手站立。包一天没理会,命令他的马弁长去布置会场的警戒,自己带着心腹马弁包青走进大门。房子的甬道上已经洗涮一新。包一天看了看还觉满意。他顺着舷梯上到二楼,来到一间办公室。刚坐进沙发,就见从侧门里走进一个老头,向他鞠了一躬。“包总座,房间已经打扫好了,楼上有十三个,楼下有三十七个。”

进来的老头说。“会议室布置的如何?”

包一天抬了抬眼皮子。他知道这人是县府里派来总管大会的一位书记员,所以只是冷淡地问道。“洪县长说会议室就用二楼的那个。我早已派人收拾好了。”

老头书记恭敬地回答。“唔,好吧!待会你就在大门楼前等着,迎接开会的贵宾到来,把他们引进各自的住房。注意,胡团长和潘团长可不能怠慢哟!”

包一天点着一支烟,吸了一口,吐着烟圈说。“那是!那是!”

老头书记答。“哎,梁小姐的房间分在哪?”

包一天似是忽然想起,很随便的问道。“我想她如果住在这里,就住东二楼的西大间吧!因为她总是要带贴身丫环文香的。”

老头书记答。包一天沉吟片刻,颔首道:“唔,就这样吧!她虽是我们锦阳人,可也是团长啊!她又是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招待同样怠慢不得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老头书记点着头答。老头书记退出去后,包一天就摇起桌上的电话机,接通了县政府。他对着话筒发出一个谦虚的声音:“您是洪县长吧!我是包一天啦!哎呀,来了来了。我想马上就来拜访您啦!”

电话里传来了锦阳县县长洪儒的声音:“嗬,包老弟,恭喜你荣升总指挥,领三县之精兵啦!哦,你忙得很,今日理应是愚兄去拜访你的!”

“哪里,哪里,您是父母官,我不过是一介武夫。呵呵,您永远是我的先生啦!”

包一天愈来愈谦恭了。他柔和的声音通过线路传到对方,使对方为他的赤诚打动了。俩人最后终于商定,暂不互访,俟会后包一天抽暇到县政府去与洪儒一唔!打完电话,他对正在沏茶的包青说:“包青啦,你去下面问问,警察署熊署长怎么没来?”

这包青是个二十出头的后生,生得虎背熊腰,还有个鹰钩鼻子。他是包一天的隔房侄儿。其实在包姓大家族中,人口上百,青年子弟不少,可是包一天只允许这个包青跟着他,其余的有一部分安插在民团里,一部分在家闲居。包一天看上包青,一方面是他对他的赤胆忠心,另一方面是他的剽悍与武艺都在诸位青年子弟之上。听到吩咐,包青答应一声,就走下楼去。恰巧,在甬道上碰到匆匆而来的警察署长熊方林。他立刻叫道:“熊署长,你为何姗姗来迟?包总座等急啦!”

说毕,回头带路,又蹬蹬蹬直奔楼上。警察署长熊方林是个麻杆瘦子,有一张窄窄的脸,一双猫似的眼睛。他听说包一天等急了,吓得双腿发颤,跌跌撞撞地朝舷梯上爬。他爬上二楼,眼见着包青环眼圆瞪,双手垂立站在一个房间门口,他的心顿时砰砰直跳,心想着这回一定会挨顿臭骂。他来到门口,忙着立正,喊了声“报告”,却不见回音。拿眼朝里面一看,咦,包一天并没在房间里呀!就在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忽然从后面传来包一天热情地笑声:“呵呵,熊署长来啦!快请坐,快请坐!”

随着声音,戎装毕挺的包一天便出现在熊方林的面前。熊方林看去,这包一天经过修饰的红脸神采奕奕。而他对自己客气的举动,确实出乎熊方林的意料之外。熊方林忙答道:“不敢当!不敢当!”

熊方林和包一天平时打交道不多。那时,包一天的民团总是驻兵镇天镇,即使驻在城里的时候,他的警察署与包一天的民团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但要做到没一点介隙那也是不可能的。包一天民团的纪律很坏,有时被他的警察捉住,双方免不了要有些龃龉。但那时他们的职务是平起平坐,就是有大水冲了龙王庙的时候,双方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熊方林平时还听人说这包一天并不是那种凶神恶煞般人,对待部下虽然威严,但并不残酷,那时也是半信半疑的。今日一见,倒是证实了。所以,听到包一天的热情邀请,他的砰砰直跳的心才平静下来。忙走进房间,在包一天指定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包一天首先问:“熊署长,不知近来县城是否平静?”

熊方林呷了一口茶说:“近来县城里倒是平静的。我在梁团长的部队离开城中之后,便增加了岗哨和巡查。”

“哦。”

包一天点了下头,又说:“熊署长,现在是非常时期,老兄你可就得多幸苦了。按说这守城站岗也不全是你们的事,但是,现在三县都把兵力集中起来进剿***,你们也就多担当点吧!”

“那是!那是!”

熊方林见包一天态度和蔼,语气平和,愈发觉着放心。他多少有些谄媚地说:“包总座,戡乱保国,人人有责嘛!有您指挥三县联防精兵,想来那共党游击队是难逃覆灭之下场了。城中总座尽可放心啰!”

“好好!”

包一天赞许地说。过了一会儿,他又沉吟起来,“不过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我们还没有和共党游击队真正交手,但据一年多的情形看来,共党游击队并非等闲之辈,不可小觑呀!”

“是哩,是哩。”

熊方林赶紧附和着。这时候,老头书记在楼下高声叫道:“潘团长到!”

熊方林正在担心包一天责骂他是无能之辈,猛听到这一声喊叫,吓得浑身一激灵,不自然地看了一下包一天。见包一天也用眼角斜睨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仿佛在说:你这个笨蛋,迟早我会把你撤换掉。熊方林心里“咯噔”一下,深悔自己刚才的失态。这时,楼梯上一阵脚步声传来,从杂沓的声音中可以听出有一双皮靴踏响的低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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