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严铁英率领着三个小队正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步兵还好办，骑兵可就困难了，他们不能骑马，只能在前牵着，或在后赶着，行动十分迟缓。这使铁英的心里异常着急，她想早点冲出铁笼山，与赵大叔和石磊汇合。正焦虑间，忽然苏曼惊叫起来：“哎呀，火，大火！”

大家伙听罢，都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西斜的阳光下，不远处升起来几股冲天的浓烟，那烟带着赤红的火焰，在窜蹦升腾，假若是在夜间，则一定可看到那火柱至少有几丈高。这是游击队居住过的一带村子。严铁英双目怒视着：这是敌人干的，不是梁红玉，就是潘西武。顿时，一年前赣南根据地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的眼前。她心中升腾起愤怒的火焰。战士们自然也停了下来，而且随即传来愤怒的咒骂声。李灿、车朋、徐炜都从队伍里来到她的身边。李灿把一只脚踏在一块黑褐色的山石上，双眉紧拧，满脸杀气。车朋紧握住军刀的刀柄，双目也怒视着火焰升腾的地方。徐炜比较冷静，像在思索着什么。严铁英问他：“村子里的群众都安置上山了吗？”

徐炜说都上山了，但东西只有细小轻便的携带上一部分，因为没有时间坚壁，很多笨重家具都留在屋里，只在门上加了锁。严铁英轻轻地吁着气，她心里想着，既然人都进了深山，那火是没有办法打灭了，部队回去也是没有用的。她对李灿和车朋说：“暂时咽下这口气吧，我们会找敌人算账的！现在还是赶路的好，动作快点，争取在黄昏前赶到野猪岭。”

李灿和车朋余怒未休地转身走了。严铁英对徐炜说：“你还是在后队吧，注意后面的动静，发现情况及时告诉我。”

徐炜答应一声，转身走了。严铁英牵着滚雪龙，最后看了一眼焰火升腾的地方，带着队伍继续往前走。黄昏前，游击队来到了野猪岭前面约五里远的一个山村里停了下来。古迪已经归队，严铁英命令他带几名侦察员向前面侦察敌情。大约一个钟头后，古迪便绑了一个敌兵回到了小山村。铁英很是高兴，她亲自审讯了这个俘虏。从俘虏的口中知道胡奎正守住野猪岭的关隘。让她吃惊的是，包一天也在离野猪岭不到五里的一个叫草鸡窝的村子驻扎。审讯完毕，严铁英独自在屋子里看地图，看了一会儿在地上走一会儿。眼前令她迷惑不解的是，包一天为什么没有按照梁红玉的意图，命令胡奎向铁笼口包抄？他自己却赶赴这里来了呢？是他认为梁红玉的想法没意义？看来这个家伙更狡猾。严铁英担心的还是赵大叔和石磊小队，不知现在怎样了！她想，一定要突破包一天的防线，到伏龙山去与赵大叔他们汇合。然后瞅住机会向锦阳、苍县那些敌人兵力空虚的地方扫去。只有这样才能打破围剿。她让苏曼去通知小队长们来领受任务，自己则就着灯光继续研究着地图。看着看着，她突然拍了一下案桌，不由得叫了一声：“果真如此！”

原来，她将地图上铁笼口、青草坡、凤凰岭与野猪岭这几个地方连接起来，就成了一个半圆形，西南与正西正缺着。铁笼山的正东是镇天镇，东南是伏龙山，游击队不会走青草坡，只会走铁笼山到伏龙山。但铁笼口关隘险要，梁红玉已先占据了它。游击队必是插翅也难飞过去。那么只有走野猪岭了。这样看来，游击队现在才真正撞到刀刃上来了。因为包一天以为铁笼口不能过，野猪岭兵力众多，游击队惧怕。而正西是影屏山，翻过影屏山是石龙镇，那里也有重兵把守。现在只有西南是个缺口，游击队必定会朝西南奔，这样就把游击队挤出了铁笼山，尔后拦腰截住从赣江到铁笼山的路，使游击队无有再进铁笼山的可能。严铁英冷笑一声：“这个狡猾的家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你想把我挤到赣江边，我偏要钻进伏龙山。”

这时，李灿、车朋、徐炜来到小屋，他们见铁英正在对着地图冷笑，知道作战计划已经形成。铁英见他们进来，首先笑着对李灿说：“李灿，敢打头阵么？”

李灿一听，来神了：“哈哈，叫我打头阵！着呵，我求之不得哩！”

车朋问：“决定敲敲眼前的敌人了？”

铁英颔首称是。为使小队长们全盘了解当前的形势和游击队的进攻目标，她用手指点着地图，向小队长们道：“你们看这个半圈包围是包一天给我们设下的，意味着什么？”

三个小队长都俯下身子去，认真地看了起来。徐炜首先说话了：“队长，包一天是想把咱们挤出铁笼山，逼向赣江边。”

车朋也看出来了：“是的，所以包一天把重兵配置在野猪岭一带。”

“可是为什么又把潘西武的几百人布置在青草坡呢？”

李灿有些疑惑地问。徐炜说：“那是他为了防备咱们入皖进千佛山到皖浙赣边去。”

他说完，抬起眼睛看了一下铁英说，“包一天准会将梁红玉和潘西武的部队尾追咱们的。”

“唔！”

严铁英听着三个小队长的发言，十分高兴。还有什么能比自己的部下领会全战局更令她兴奋的呢！她果断地表示了自己的作战决心：“同志们，战场形势已经比较清楚了。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既不能突破白水河进千佛山入皖，也无法通过铁笼口过镇天镇攻锦阳，更不能向正西或西南离开铁笼山。因为如果咱们一旦离开铁笼山，那就意味着失去地理上的优势。”

她继续说：“铁笼山群山连绵，层峦叠嶂，其中很有回旋余地。只要我们抓住战机，机动灵活，是可以最后赢得胜利的。”

停了一下，她又说，“所以目前咱们为了能长期在铁笼山站稳脚跟，首先必须与赵明大叔和石磊小队汇合，尔后向敌人的后方横扫过去，下镇天，克锦阳，直逼苍县，迫敌回援后方。然后在运动中寻机歼敌。”

“好，太好了！”

小队长们一致赞成，都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计划。严铁英扬了扬眉毛，最后说：“不过，咱们这样一支部队，要实现上述的战略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须掌握好每一个环节，每战必须以暴风式的动作迅速干净地歼灭敌人。只要调动了敌人的一路，就可牵制他路。因此，作战原则是以歼灭敌人为主，攻城略地为辅。所以我们现在，就必须坚决突破包一天和胡奎在野猪岭的防线。”

车朋和徐炜都争着要担任前锋。李灿笑呵呵地说：“哟嗬，还争哩！队长不是把任务早给了我吗！”

铁英笑着说：“就让李灿去吧，你们两位的任务也不轻。”

说着她分配了车朋和徐炜的任务：徐炜担任后卫，继续注意后面的情况。车朋的骑兵担任机动，重点对付包一天。规定今晚准十时开始行动。三个小队长愉快地执行去了。严铁英叫来古迪，让他带大老王偷过敌人的防线，去伏龙山设法找到赵队长，让他带石磊小队在十点整攻击包一天的侧后。铁英说：“原先我已经派人去联系了。估计赵队长已经带领石磊小队到了野猪岭一带。你去的任务就是让他们从包一天的侧后发动攻击。懂吗？”

“我懂。”

古迪接受了任务，立刻就和大老王出发了。下弦月还未出来，四周围一片黑糊糊的。严铁英精神抖擞。她叫过了苏曼，骑马巡视了一下徐炜的后卫防御，便赶到了车朋小队。车朋小队隐蔽在一片树林前的开阔地里。这里距野猪岭二里左右，距草鸡窝三里左右。无疑，严铁英这样布置，完全是为了对付包一天了。夜静悄悄的，显得无比的深邃。战士们在等待那即将到来的厮杀。天气很热，尽管山风一阵阵吹来，但由于临战前心情急迫，战士们愈发感到躁闷。看，他们一个个都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伙伴身旁，一个个握紧缰绳，眼睛注视着前方，耳畔听着林涛声和战马嚼着青草的嗞嗞声。“怎么？这还没到点么？”

黑暗里一个声音问着。好像是回答似的，不远处的东南角上突然间响起了一阵炒豆般的枪声。这声音里还夹杂着“轰隆轰隆”的手榴弹爆炸声。这突然的声音在寂静的夏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只听又一个声音兴奋地说：“好哇！开始了！”

……李灿率领着战士们正以勇猛的动作向胡奎的防线冲击。因为有了预先的准备，胡奎在第一声枪响后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一面命令部下顶住，一面将第二梯队投入了战斗。李灿一手提着驳壳枪，一手提着把鬼头大刀，在敌群里横冲直撞。他的小队都是些勇敢善战的勇士。这样的冲击，胡奎哪里阻挡的住？但是，胡奎毕竟人数众多。他们依仗着兵力上的优势，将李灿团团包围起来。李灿并不惧怕，他认为这样的仗才打得过瘾。他带领部队牢牢守住一个山头，把六十多人分成十来队，轮番向敌人冲击。好在是在夜晚，目标不显著，敌人的枪弹命中率不高。李灿这样进进出出、反反复复地冲杀了不下二、三十次，直把胡奎的人马杀伤了一大片，气得胡奎吹胡子瞪眼睛。蒋千说：“胡哥，这样打，我们会折很多人马。”

胡奎何尝不晓得。他把这一切都发泄在包一天头上，认为这是包一天故意让他摆在这里挨打的结果。再看车朋这边。骑兵们看着战斗已经打响，听着不时从东南角上传来的阵阵厮杀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们在心里嘀咕，看别人打仗，听别人喝彩，比什么都难受哇！约摸过了一刻钟左右，只听到严铁英一声喊：“同志们，准备行动！”

大家一阵忙碌，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这不是害怕，这是临战前的激动。他们像是一个动作，都轻轻地跃上马背，轻轻地提起缰绳！严铁英跨坐在滚雪龙上，她早已从苏曼的背上把宝刀抽出来。这时，她右手握住宝刀，左手握紧缰绳，心里在估摸着包一天的行踪，默数着一分一秒的时间。车朋站在她的左边，苏曼站在她的右边，他们都握刀在手，跃跃欲试。好！是时候了。严铁英的双腿一夹马肚，用脚蹬子猛磕了一下马腹，滚雪龙像是一头憋足了劲的白色长龙，“恢……呃呃……呃……”，嘶鸣一声，向着黑暗深处冲去。车朋精神一振，他把手一挥，低声命令道：“跟我来！”

顿时，百多匹战马宛如一条条暴跳的长龙，急促的马蹄声就像一阵阵狂风暴雨……古迪带着大老王悄悄地摸过了胡奎的防线。古迪发现，这胡奎还真不好对付。这个傢伙布置的防线是一明一暗，要想偷过去，还真不容易！刚才他就差一点上当。他和王春光远远地看见，在依稀的天光下，一个持枪的哨兵站在一棵大树下。王春光摸出匕首，就想扑了上去，冷不防来个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被古迪拦住了。古迪一手摁住正要往前冲的王春光，一手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石子，朝敌哨兵左前方十步远近的地方扔去。敌哨兵倒没有察觉，却见在黑暗中有人影晃了一下。春光明白了，为自己刚才的冒失吐了一下舌头。古迪心里有数了。他对王春光轻声说：“跟着我爬过去。”

古迪匍匐着往前爬，他现在爬的位置是在敌人的那个明哨与暗哨之间，而且是在明哨的后面，暗哨的前面？这个位置，敌明哨根本看不到。果然，当古迪又捡起一粒石子投向暗哨的时候，就见不远处又一个影子闪了一下。这是转瞬即逝的事。说时迟那时快，就见古迪手一扬，一支飞镖夺手而出。只听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嗯”了一下，过后便没任何动静了。古迪和王春光快速地往前爬。约摸十几分钟后，估计离胡奎的封锁线已经很远了，两人才站起身来，准备向伏龙山走去。这时下弦月上来了。这是一轮皎洁的月亮。虽然没有十五时那样圆那样亮，但也没有逊色多少。清亮亮的月光水银样地泼洒下来，大地一片光明。按照铁英的吩附，赵队长率领石磊小队应该在野猪岭方向。两人不愧是侦察员，当他们转过两个小山头，就寻着了赵明大叔。当古迪把铁英队长的话转达给赵明时，赵明说：“早就料到铁英会这样安排。我们现在的位置就是在包一天的侧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