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找她麻烦的样子,现在还有点怕他。陆尧年轻叹一声,手肘曲在腿上,两只眼睛专注地盯着病床上那个像鸵鸟一个龟缩的女人。良久,他沉声道:“舒落,我们冷静地谈谈吧。”
舒落听他语气严肃,疑惑地从被子里探出半颗头,“谈什么?”
“谈你和封兮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
舒落坐了起来,明亮的大眼睛毫不示弱地和陆尧年对视,“许你偶遇方小姐,就不许我偶遇封兮大大吗?”
“我是说,你明明在健身房,为什么后来又一起去了图书馆?”
连声招呼都不打,还有说有笑,这才是让陆尧年最不舒服的点。只可惜这世上没人真正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舒落不明白。她只是把白天的经过又完整地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遗憾地补充:“封兮大大告诉我,那家图书馆是全东洲书籍最齐全的图书馆,试问写小说的谁不向往那样的地方?可那里的会费一年要百万以上,我这种穷酸作者怕是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第二次,今天好不容易有一个机会我能去看看,你觉得我该拒绝吗?”
“就因为这个?”
“也不单纯是啦。”
舒落咬着下唇,手揪紧被角,“你为了和方小姐聊天,把我一个人晾在一边,我其实也有点生气的。”
舒落的诚实让陆尧年微微怔住。他冷峻的五官慢慢舒展开,好看的眉眼驱散阴霾,染上一抹不宜察觉的温和。浅浅勾起嘴角,陆尧年试探地问:“为什么生气?”
舒落摇头:“不清楚,但我就觉得你不该把我晾在一边。”
“我觉得你应该再想想。”
这个回答男人明显不满意,声音带了几分逼迫的意味。就在这时,医生进来查房。在用手电筒对舒落的瞳孔照了照,测试过反应之后,说:“没什么大碍,应该没有脑震荡。留院观察一晚吧,如果没感觉恶心头晕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医生。”
医生走后,病房重新变得安静。两个人的气氛诡异尴尬,刚刚的话题好像接不上了。陆尧年率先打破僵局开口:“今晚我留下来陪你,你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准备去一旁的沙发上窝下。舒落赶紧摆摆手:“不用不用的,你回家吧,我一个人也可以。”
“怎么这么多废话?”
陆尧年突然想起车里好像有条毛毯,拿起车钥匙,“我下去拿点东西,你别乱跑。”
舒落赶紧起身,悄悄地拽住他的袖子,表情有些委屈:“陆尧年,我求你了,你还是回去吧。”
陆尧年一愣,察觉到袖子上小小的力道,不解地问:“为什么?”
舒落睫毛抖了抖,低垂着头,半天才挤出一句带着颤音的话:“你这样会让我有种错觉。”
陆尧年正要问是什么错觉,就听舒落低喃地开口:“会觉得你是我真正的男朋友。”
舒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耗费了极大的勇气。陆尧年是什么人啊,高高在上,人中龙凤。先不说东洲横着走,就单说他的商业才能,也是她一个社会底层游走半生的人比不上的。如果不是她手贱,大概她这辈子都不会和这样的人物有交集。她怕,怕自己对陆尧年这种凡事都可以替自己妥帖解决掉的能力产生依赖,也怕自己会产生不切实际的期待。所以,她坚定地决绝陆尧年的照顾:“我们俩现在已经不像最开始那么剑拔弩张了,但随着相处得越亲近、越自然,我也会开始越惶恐。陆尧年,我们迟早是要散伙的,所以对我冷漠一点,好吗?”
这样至少在她离开的时候,不用感觉太遗憾。陆尧年摸了摸舒落的额头,难以理解:“没烧啊,说什么胡话。老子对你态度好点还有错了?”
“没错,我就是怕我到时候……舍不得。”
舒落小声说出心里话。她一个人照顾自己太久了,什么事情都习惯了自己扛。还记得几年前阑尾炎手术,她也是一个人在医院里住了小半个月,为了省钱给乔一治病,她连个护工都没舍得请,还不是就这么过来了?现在就是碰到个头,反而需要人陪护一晚,舒落怕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变得越来越矫情,等到再回到一个人的状态时,就适应不了了。陆尧年眉心一紧,微弯腰看着舒落的脸。普通,乖巧,像只鹌鹑。他不明白她天马行空的脑瓜里到底是什么脑回路,哭笑不得地吐槽:“你是不是小说写多了,还是琼瑶剧看多了?舍不得就不走啊,养个咸鱼废物老子还是养得起的,陆家不差你这双筷子。”
“我又不是你的门客,哪有一个女孩子一辈子在个男人家当寄生虫的?你以后结婚谈恋爱了,我也跟个电灯泡似地住在你家吗?”
舒落甩开他,越说越来脾气:“你就是太直男了!”
“我直男?我哪里直男了?直男会懂女人的化妆品?”
陆尧年极度不认同舒落的鬼话。“你要是不想当废物,我说过,你随时来陆氏做我的军师,只要彩妆的销路和品牌知名度一打开,你赚的钱够你写十辈子书的。”
又是这个。舒落不乐意听,捂住耳朵:“好了好了,你别念经了,你不是要下去拿东西吗?赶紧去吧!”
陆尧年看她一副嫌自己啰嗦的样子,好气又好笑:“要不是你的头是老子打爆的,就冲你刚刚捂耳朵这个动作,舒落,你今晚该睡的地方就是太平间。”
说完,他转身出了病房。观察一夜后,舒落第二天早上重新做了个脑部检查。确认无恙后,两个人回到别墅。他们都讨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去浴室洗澡,然后把昨天那身衣服给扔进了垃圾桶。等收拾完,两个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昨天的一切仿佛没发生过,大家都默契地不去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