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舒落就是把所有的窗帘拉开，一边拉一边抱歉地解释：“不好意思啊大哥，我的主页其实是一名小说作者，我习惯了在黑暗的环境里创作，所以平时窗帘都是拉上的。”

大哥摇摇头，说：“没关系。”

舒落吓了一跳，因为这位大哥的声音，就像是砂纸摩过一样的粗糙。很难想象一个正常人会发出这种声音。舒落礼貌地给大哥搬了一张凳子，让他坐在梳妆台前，然后紧张地一一打开自己的化妆工具。大哥看到舒落微微发抖的手，问她：“是不是给我这种人化妆，难度挺大的？”

舒落尴尬地笑笑，诚实回答：“确实有点难度，啊，当然，不是因为您啊，是我自己的化妆技术有限。”

大哥眼神里流露出几分失落，叹了口气，“其实以前我长得很英俊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张阳光帅气的脸。确实英俊。舒落惋惜地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大哥笑得很灿烂，看起来很年轻，应该是很多年前拍的了。她有些问题想问，但又怕触及到大哥的伤心事，索性选择憋在肚子里。可大哥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好奇，主动说道：“我本来是一所乡村小学的数学老师，刚刚参加工作没两年，那学校条件十分简陋，教室都是木头盖的，有一天，附近有老乡给家里人扫墓，烧纸钱的时候火星子飘到学校，教室瞬间起了大火。那时候教室里还有十几个孩子在午睡，我为了救孩子，只能冲进火海里去抢人……”大哥说着说着，语速越来越慢，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然后开始不断咳嗽。舒落赶紧给他倒了杯水，对他的尊敬油然而生：“原来您是为了救孩子们啊，那您可真是个大英雄，放心，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为您好好化的。”

“你不明白。”

大叔打断他，“我要你给我化这个妆，并不是为了我自己。”

“啊？那您是为了……”“我当年去救最后一个孩子的时候，房梁突然塌下来，我和那个孩子都被困在教室里，我的呼吸道被烟熏坏了，嗓子也毁了，脸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而那个孩子呢，他因为被我护着，所以什么事都没有，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出院了。从那以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变得不爱说话，不爱跟人交流，甚至患上了重度抑郁。他爸妈找到我，想求我去开导开导他。”

“重度抑郁？是因为自责吗？”

“是啊，他觉得是他毁了我这个老师，但他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怪过他。”

大哥说起这些学生们之后，眼眶微微湿润。舒落跟着他一起动容。各行各业，再平凡的人，都有在岗位上默默付出和热爱的。这位大哥看似平凡普通，却有着高尚纯粹的灵魂，他的脸毁了，内心世界却是完美而丰富的。“我在网上看到池骞老师在有偿聘用化妆模特，我没有要报酬，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希望把我化得像正常人一点。晚上我要去那个孩子家里看看他，我不想他在看到我这张脸之后，更加加重他的内疚和焦虑。”

“原来是这样……”舒落懂了，心中对这位伟大的人民教师的崇敬又多了几分。她拿起化妆刷，迟迟不敢下笔。事到如今，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次测试或者比赛了，这更像是一份神圣的使命。她笔下的是一个孩子的生命和未来，是一个老师的希望和寄托。想了想，她决定问详细一点：“你们约定了是什么时候见面呢？”

“六点钟，他父母邀请我去他家吃晚饭。”

“大哥，冒昧地问一句哈，您和那个孩子，现在分别是多大了？”

“我救他的那一年二十三，现在三十四，已经十一年过去了。至于那个孩子，他当年是七岁，算一算，今年应该刚好成年。”

“这样啊……那那个孩子的视力怎么样？”

舒落又问。大哥回忆了一下，说：“我听他妈说，他偶尔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玩游戏、看书，应该是有点散光或者近视的，至于具体度数，那我就不清楚了。”

“嗯，好，那能把他家的地址跟我说一下吗？”

舒落接着问。这次大哥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不就是化个妆吗，这样刨根问底学生的个人信息不太好吧？”

舒落知道大哥很可能是误会了，急忙解释：“大哥你误会了，我要了解这些情况，是因为我想知道他家那块区域的天气、采光、湿度怎么样，这些因素都有可能影响到最终的妆面效果。因为您情况比较特殊，要想完全化得像正常人一样，我得说句您不爱听的话，是比较难的，所以我想看看，看能不能借助一些辅助条件去完成它。”

“辅助条件，什么辅助条件？”

“比如，我给您画一个整体接近特效妆的妆面，这种妆有一个弊端，就是不能细看，您最好是让那位学生家长跟您一起配合，让那个孩子不要戴眼镜看您，家里光线也调暗一点。”

“这个可以，我到时候提前跟学生家长说一下。”

“还有，您刚刚说你们约在六点钟，现在这个季节，六点钟太阳应该才刚刚落山，我需要把自然光的因素也考虑进去，但如果学生家住的地方是在山里，有树啊、山啊什么的挡一挡采光，那效果会更好。”

“他们家门口是没有树和山的，是一片梯田。而且这几天山里也不出太阳，都在下雨。”

“下雨？”

这就有点麻烦了。下雨意味着空气湿度会很高，这对特效装的持妆时间会造成一定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