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落惊讶于陆尧年的残酷，但同时也问自己，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看着窗台外面仍在纷扬落下的白雪，她突然就知道要怎样才能满意了。“河。”

她双目放空，悠悠地开口。陆尧年疑惑：“什么河？”

舒落指着不远处被重金打造的河边风光带，近乎无情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要你把方忆暖从那里扔下去，而且要被整个东洲的人看见。”

“你说什么？”

陆尧年觉得舒落简直是疯了。“暖暖是方家大小姐，这是冬天，要当着整个东洲的面把她扔到河里去，被方家知道的话，那两家的交情就全完了。”

“所以因为我没有背景，我被欺负了，她就可以全身而退是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舒落直视陆尧年，审视的眼睛像是要透过他的皮囊看穿他的灵魂。陆尧年轻轻叹气，把她拥进怀里，用近乎祈求的语气对她说：“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陆尧年从来没用这种语气跟谁说过话，他向来就是尊贵的天子骄子，人人都捧着他、畏惧他、顺从他，几时轮得到他用这种低三下四的态度对别人说话？就连舒落也是一愣。曾几何时，她选择陆尧年作为她小说男主角的参考人物，不就是因为他的高不可攀吗？眼前男人珍贵的卑微触碰到了舒落心里的软肋，她仿佛看到一座高高在上的神明正在坠落神坛，染上世俗的贪嗔爱欲。她抬抬手，想要去触碰她的“神明”，最终却还是收了回来。“要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十年？”

舒落嘲讽地问。然后补上一句：“其实不用你，我也可以做到。”

“我知道，但很多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陆尧年此刻特想给自己来上一支烟，假如他有的话。“暖暖他爷爷方怀文是海外著名的物流大亨，为人心狠手辣，手下养着一帮黑手党一样的打手，专门给他看管这些航运线。如果我把方忆暖扔进河里，对我没有什么影响，最多就是两家以后不来往了，可是对你就不一样了。”

“那老爷子耳目灵得很，看东西眼光毒辣，一下就能猜出我是为了你才对暖暖下手的。到时候别说你想写小说了，能不能好好活着都是个问题。我跟你说这话并不是忌惮他，而是我没法儿二十四小时保护你，怕你出事。”

“所以落落，我可以替你出这口恶气，但前提是不能损害到方家的颜面。你一定要这么做的话，我只能说，给我点时间。”

当陆尧年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舒落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可怜的蝼蚁。在这些利益盘根错节的大佬面前，她的尊严、她的人格，甚至是她的生命，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不堪一击。她默默站立，突然就没了跟陆尧年理直气壮的底气，也没了继续讨伐方忆暖的勇气。她仿佛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她恨自己，恨自己明明经历了世态炎凉、人间冷暖，却还能那么天真。这早就不是简单的情敌互撕的问题了，而是阶级碾压。陆尧年说得没错，复仇简单，复仇过后有能力面对敌人的反扑才是真正的实力。陆尧年能做到，她做不到，所以陆尧年并不担心他出手以后自己的安危，而是担心她的处境。舒落忽然意识到一个因为自己长期咸鱼摆烂而被忽略的事实——她一直指望利用陆尧年的爱、赵雪梅的包容、陆安国的开明来让他们接受自己和陆尧年并不般配的事实，却忘记了解决源头问题。她其实应该改变自己，拉进她和陆尧年之间的阶级差距。想明白了这一点的舒落豁然开朗，“好，我不逼你了，但是……”舒落话锋一转，“方忆暖你可以暂时不动，你甚至可以把她留给我自己解决，但奶奶留在这里只会不断给我们找麻烦，你这一次可以不信她，可是下次、下下次呢？还有陆叔叔和赵阿姨，昨天的事大家闹得那么僵，我实在是没办法再继续面对他们。”

“这个好说，明天我就把他们全部打包送走！”

听出舒落有松口的意思，陆尧年简直欣喜若狂。他克制不住，再次抱紧她，“宝宝，答应我，下次不要再随便把解除婚约这种话说出口了好不好？”

舒落不自在地动了动，赌气地说：“你别误会了，我只是暂时不跟你较劲了，但不代表我昨天说的话要收回来。”

“什么？”

陆尧年脸色一垮，又要开口。舒落却轻轻靠在他胸口，弱弱地解释：“我们俩当初订婚得太匆忙太草率了，没有考虑很多现实因素，现在想想，这样的关系就算走到最后也是不成熟的。现在发现问题总比等结婚以后发现问题强，最起码我们不会变成一对怨侣。”

“我现在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落落，我并不擅长揣测女人的心思，你能说得更直接一点吗？你现在到底要不要嫁给我。”

“我不确定。”

舒落低垂着长睫，小脸幽怨，“我们俩暂时还是不要以未婚夫妇自居了，我们可以先像普通的情侣那样相处，看看我们到底适不适合做夫妻，再决定以后的方向。我也想趁着这段时间好好沉淀沉淀，找自己应该走的路。”

“我明白了。”

陆尧年点头，太阳穴突突跳了几跳。说不失落是假的，可他也不想把舒落逼得太紧。“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是这个，你必须要先收回去。”

陆尧年从口袋里拿出那枚被舒落还回来的订婚戒指，再次给舒落戴上。“不管在你心里我们现阶段是什么关系，但在我陆尧年心里，你舒落就是我唯一的未婚妻，也是我以后唯一的老婆。”

“尧年……”“打住，矫情的话就不用说了，我现在回去善后，你不准再躲着我，把我的联系方式从黑名单拉出来，随时跟我保持联络。”

“……好。”

舒落迟疑地点点头，但总算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