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州劝进】 精神上遭受严重打击的朱温从沧州班师,途径魏州时病倒,暂时在魏州接受疗养。 此次征讨沧州的军需供应,同样是由罗绍威负担,运送辎重的车队绵延五百里,结果除一部分施舍给敌人之外,剩余的物资被付之一炬。除此之外,罗绍威还在魏州兴建元帅府。两次战争消耗严重透支了魏博军的身体。 对于罗绍威来说,这都是他剪除牙军的代价。有道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原本以为朱温能率军返回,给魏博休养喘息之机,不料他老人家偏偏病倒在家门口,十几万大军又驻扎下来,每日花费如流水。 钱粮还不是罗绍威所担忧的,他现在最担心的是朱温会借机将其吞并。 魏博已经被汴军掏空了身体,要兵无兵、要钱没钱、要粮无粮,只要朱温上嘴唇一碰下嘴唇,魏博就姓朱了。 思前想后,罗绍威想出一条妙计。 这一天,罗绍威借探望病情为由,到朱温卧房晋见问安,几句寒暄之后,罗绍威积极向朱温劝进。 罗绍威说,现在天下各镇纷纷聚众起兵,都打着维护唐室的旗号,大王您不如趁早灭唐以绝人望。 罗绍威劝进,一来表忠心、卖乖;二来转移朱温注意力,用洛阳的西瓜挽救魏州的芝麻;三来可以在将来坐享“开国功勋”之名号。 朱温果然大喜,病症立刻好了一半,对罗绍威心存感激,然后立刻决定返程,不能再耽搁。罗绍威劝进的计策立竿见影。 伟大领袖对朱温的评价真是字字珠玑,“与曹操略同,而狡猾过之”。朱温比曹操狡猾,但不比曹操聪明,更不比曹操智慧。 狡猾,即小聪明,往往得到了眼前利,却失掉了未来更大的利,显然是贬义词。 朱温的处境一直在致敬曹操,但从这段时间开始,他与曹操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两条道路。最大的区别就是,曹操至死都是“汉臣”,把篡汉兴魏的工作交给了儿子;而朱温等不及,他要在有生之年坐上龙椅,过一把皇帝瘾,为此,他不惜连弑两任唐天子。 朱温弑杀昭宗之后,逼唐禅让的程序就已经开启,比如以“洛阳三惨案”为代表的政治大清洗,借柳璨等人之手,完成了中央大换血,将朝政大权牢牢掌控;再比如平定荆襄、征淮、援魏攻沧等一系列的稳固地方的军事措施。 接下来,朱温要给逼唐禅让模式按下加速键。 【南郊无事1苏楷驳谥】 13岁的唐哀帝自登基之初就沦为了刀俎下的鱼肉,对朱温的移国谋唐毫无还手之力,孤儿寡母全力配合朱温集团的篡逆,只求忍辱偷生。对于何太后和哀帝母子来说,世上没有诗和远方,只有眼前的苟且和朱温。 按照礼制,新君登基应该举行郊祀活动,“有事于南郊”。礼院奏请南郊祀天,哀帝下诏于本年10月9日举行郊天仪式。 到了9月份,哀帝忽然下诏推迟到11月再举行;进了11月又下诏推迟到明年正月初七;一个月后再次下诏,直接取消了该项活动。 “有事于南郊”,是封建时代非常重要的一种祭祀活动,神圣而隆重,带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哀帝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以至于直接取消这次郊祀,是朱温集团一些列政治活动的完美映射。 昭宗遇弑后,朱温的心腹爪牙蒋玄晖、张廷范等人在朱温的秘密指示下,积极运作禅让大事,舔狗柳璨也不甘示弱,在残害忠良方面不遗余力。 忠直的官员迫于淫威,敢怒不敢言,但也有少数政治投机分子粉墨登场,例如礼部尚书苏循和他的儿子苏楷。 十年前,苏楷进士及第,求贤似渴的昭宗亲自复试,却发现苏楷文笔拙劣,据记载,苏楷“目不知书,手仅能执笔”,简直就是一个文盲!显然这次开科取士存在营私舞弊的行为,托关系、走后门。昭宗大怒,立即取消了苏楷的及第资格,并且下令苏楷“终身禁试”。 十年后,昭宗遇弑,苏楷等来了报仇的机会。 先是通过父亲的关系打通关节,当上起居郎(从六品上),然后上疏驳谥,说昭宗的谥号过分赞美,要求重新给昭宗定谥号。 先秦时候,谥号一般以一个字为主流,如秦穆公、晋文公,也有两个字、三个字的非主流。 秦始皇比较有个性,认为“子议父、臣议君”是不妥当的,于是废除谥法,而只以“皇帝”为称号,他老人家是“始皇帝”,儿孙则以二世、三世……为称谓,实行数字化管理。 如果秦朝能永续至今,应该是历史学者的一项福音。可惜二世而亡,新兴的汉朝立刻恢复了谥法,为了将谥法规范化,中央特设“大鸿胪”一职,专门管理谥号。此时的主流谥号变成了两个字。 而到了唐朝,谥号逐渐成了统治者满足虚荣心的工具,也成为溜须拍马者谄媚的工具。从这时候开始,谥号的字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肉麻、恶心,并且开创了给在世的皇帝上谥号(尊号)例子,例如懿宗皇帝初登大宝时,宰相杜悰率百官上尊号“睿文明圣孝德皇帝”,才六个字,不爽,于是九年后宰相路岩率百官再上尊号“睿文英武明德至仁大圣广孝皇帝”。 昭宗在登基之初,大顺元年(890)正月,群臣就给他上尊号为“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 现在,昭宗的谥号是“圣穆景文孝皇帝”。《谥法解》云: 称善赋简、敬宾厚礼曰“圣”; 布德执义、中情见貌曰“穆”; 布义行刚、耆意大虑曰“景”; 经天纬地、兹惠爱民曰“文”; 五宗安之、秉德不回曰“孝”。 具体的意思不再一一解释,总之,全属于褒奖赞扬的“上谥”,用之君亲、用之君子。 在苏楷的提议下,有关部门认真研讨,给出了改谥意见,建议将谥号改为“恭灵庄愍孝皇帝”,并将庙号由“昭宗”改为“襄宗”。 既过能改曰“恭”; 乱而不损曰“灵” 武而不遂曰“庄”; 使民折伤曰“愍”。 除保留一个“孝”字外,以上四个谥号虽然也在“上谥”之列,却是在褒扬的同时暗含批评: 既过能改: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但——你有过在先; 乱而不损:虽然没造成重大损失,但——你毕竟制造了混乱,算你走运而已; 武而不遂:穷兵黩武,小青铜还总要挤进王者局; 使民折伤:瞧,让老百姓倒霉了吧。 苏楷通过驳谥挑战唐室威严,他成功了,他报了十年前落榜禁试之仇,并以此正式出道,开启了一段恬不知耻的人生之路。后文书还会有他的后续表演,在无耻的道路上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