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县,蒲芦里。 一辆被五六个僮仆簇拥的马车驶入大开的里门,停在一处高门大户之家。 刘盈面色惨白的从马车上跳下,扶着车厢,干呕了几下没有吐出来。 尽管路途很近,但他还是莫名其妙的晕车了。 嗯,晕马车…… 他抬起头,看到的是一个大宅院,门楼上覆盖着崭新的瓦当,大门染着炫目的红漆,高达一丈有余的墙垣上镶嵌着碎瓦。 类似于后世里围墙上的玻璃碎片,防止有人翻墙而入。 吱呀一声,可以容纳四五个人并行的大门打开。 不过最先映入刘盈眼里的,是一条两尺多高的大花狗。 它耷拉着飞机耳,尾巴摇成了螺旋桨的样子,在吕雉面前一窜一窜的,哼哼唧唧的表示亲热。 这是吕家养的看门狗,至于刘家的看门狗…… 嗯,老刘有个朋友,叫做樊哙,没有一条狗能在他的面前,活着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刘盈看看撒欢的大花狗,也想要体验一把撸狗的乐趣。 不过就在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大花狗顿时向他呲了呲牙,表现出了十足的抗拒。 呵,早晚让樊哙把你炖了……刘盈收回手,虽然他知道,如果他强行摸上去,大花狗必然半推半就的从了,但强扭的瓜不甜。 刘盈抬起头,向吕家大门处望去,只看到一个精神矍铄,穿着灰色直裾的半花白头发的老者,这就是吕雉的亲爹,他名义上的外公,吕公。 而在吕公身后,跟着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葛衣,此刻正河马似的打着哈欠。 这是吕雉的二弟,吕释之。 至于吕家的长子,吕泽,此刻应该还在沛县的军营之中。 刘盈上前两步,对迎出来的吕公和吕释之拱手弯腰说道: “拜见外翁,二舅!”
他话音刚落,吕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而一旁的吕释之也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不会是要我跪下来给你磕一个吧……刘盈心中有些发毛。 突然,在他身边,有一道黑影蹿了过去。 “外翁!”
刘乐扑进吕公怀里,扬起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甜甜的喊了一声。 “好好好,乖孙!”
吕公摸了摸刘乐的脑袋,笑的合不拢嘴。 懂了,实在亲戚,行礼纯属多余……刘盈也扑了过去,挤开小萝莉,搂着吕公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 “外翁!”
“好好好,乖孙!”
吕公摸了摸刘盈的脑袋,笑的合不拢嘴。 你是复读机吗……刘盈心中吐槽,旋即和被他挤开而很是不满的小萝莉打做一团。 吕雉对此视若无睹,一脚踢开在身边撒欢的大花狗,款款向吕府走去。 吕释之看着两手空空的吕雉,故意板着脸说道:“阿姊又来家里吃白食了……” 他见到吕雉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后,嘴角含笑的谄媚说道:“阿姊中午想吃点什么,鱼还是羊?”
吕雉抿了抿嘴唇,昂头直入:“昨天刚吃过鱼,今天就吃羊肉吧……” ………… 吕府堂屋上,刘盈盘腿坐在蒲团上,看着和吕公聊着家常的吕雉,一连几次插话都没有成功。 无他,在外人眼中,此刻的他只是个奶娃。 我该怎么将话题引到跑路呢……刘盈微微皱着眉头,低头不语。 坐在他旁边的吕释之则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自己的这个外甥,往日里这个最能闹腾的小家伙一反常态的乖乖坐好,着实让他感到很是好奇。 突然,他看到刘盈抬起头,脸上带着几分悲戚。 “外翁,我昨天梦到父亲了……” 刘盈看着望过来的吕公和吕雉,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父亲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头上的竹皮冠也掉在了地上,好像在说着什么狡兔死、走狗烹,我不负王,王却负我之类的话……” “说完,父亲就死了……” 嗯,带孝子……刘盈使劲挤挤眼睛,努力做出满脸哀伤的表情。 吕雉先是很紧张的让他呸呸呸了几下,旋即瞪了一眼吕释之:“都是你,给他讲什么西施和范蠡的故事,让他做这种怪梦!”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吕释之一脸无奈的表情,明明是自家阿姊让他哄孩子的,最终也能怪到自己头上? 刘盈不理会委屈中的吕释之,接着说道:“我们去找父亲吧,别在这里待着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个同样带着齐鲁风格的口音:“为什么不想在这里待了?”
吕释之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大哥回来了!”
刘盈转过头向门口望去,只看到一个身材高瘦,穿着一身窄袖武士服的青年走进,脑海中的记忆,以及吕释之的话都同样告诉了他,这个就是掌管着沛县军队的人,吕泽。 吕泽向吕公行礼后,坐在蒲团上,接过吕雉递过来的陶碗喝了一口,一双带着几分威严的眼睛看向刘盈。 “为什么不想在沛县住了?”
吕释之摇摇头笑道:“大哥也真是的,小孩子说的话能当真吗?”
刘盈直视着吕泽,这个刘吕两家现阶段实际上的话事人说道: “二舅说过,狡兔死、走狗烹,要是父亲真的攻入关中,大王会依照约定,封父亲为秦王吗?”
“如果父亲被封为秦王,那么,我们是否就成了大王手中的人质?”
“再说了,就凭借父亲那几千人,真的能过关斩将,攻破秦都咸阳吗?”
“若是不能,会不会牵连我们?”
虽然刘盈心中知道刘邦最后确实攻入关中,覆灭了秦国,但吕泽等人却不知道,其实就连身居彭城的楚王熊心,也同样对此不抱有任何希望。 毕竟,楚国的主力全在宋义的北路救援赵国的军队中。 刘邦带着的,是他自己招募的几千人。 在这种动辄几万,十几万人交战的秦末,几千人的一支偏师,无非就是向天下人表表态,楚国有矢志灭秦之心罢了。 听到刘盈一本正经的说话,吕雉愣住,吕公也同样愣住,吕释之满脸堆笑的拍了拍刘盈的脑袋: “小屁孩瞎说什么,出去玩去吧!”
竖子不足与谋啊!不听小孩言,吃亏在眼前!好疼,这个仇我记下了……刘盈揉了揉脑袋,决定等到正月的时候去剃个头! 而在一旁,吕泽略微沉思后说道:“盈儿所说,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