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如春婆家长辈只有一个婆婆，一向刁蛮无度，同村的小娘子没人肯嫁去他家。自陈如春嫁过来后，她婆婆郑钱氏就变了个人似的，胡搅蛮缠的劲儿全被这儿媳妇给治好了，偶尔背地里骂陈如春几句解恨，回家就跟小绵羊一样，前前后后侍奉陈如春不敢一丝怠慢。看到许久不见的弟弟妹妹们来，陈如春挺个孕肚迎出来。她拉着陈如夏皲裂的小手一番心疼，白眼陈常君后道：“阿姊不在家，没少受苦吧？”

陈如夏才知姐姐有孕在身，也是满眼心疼，摇头道：“大哥去镇上学手艺了。小哥很好，昨儿寻到野鸭蛋没告诉爹娘，刚带我和幺妹去镇上换布回来，老板夸小哥聪明，还多给几块花布头呢！”

陈如春半信半疑，检查过背篓才相信陈如夏所言，朝陈常君点头：“小哥长大了。”

陈常君几个进屋坐下，拿出十四匹麻布和花布头：“大姐，麻布七匹给二姐和三姐扯衣服，剩下七匹你自己留着。”

陈如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七匹布可值不少钱呢，爹娘可从来都没这么阔绰过。陈如夏跟陈如春反应一样，她一直以为另外七匹是陈常君留给自己或者给爹娘的。“那你呢？”

陈如夏问。陈常君黠光一闪笑道：“衣服小点也没事，我又不怕人看。”

“陈常君！”

陈如夏嗔怪地锤了陈常君一拳，陈如春笑看打闹的两人。陈如夏注意到陈如春精瘦的身子非常后悔，如果自己不嘴馋，把鸭蛋留下来给阿姊吃该多好啊，她已经身怀六甲，最需要补身子。陈如春欣喜地收好布料：“这孩子落地就天就冷，我都担心养不活，哪知小舅舅就送布来，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君儿。另外的七匹我给小夏和小秋做身漂亮衣裳。”

陈常君点点头：“是背着爹娘的。辛苦阿姊，明儿我再来送点吃的。”

陈如春忙摆手，这事若是被爹娘知道，还不知要怎么来闹呢。见陈常君比从前有担当，陈如春十分欣慰，嘱咐道：“咱家剩下那十亩良田，一定看好别让爹娘卖了，仔细着点再贴补些野菜，也够你们吃的。夏秋税算下来，一亩地合不足十二文，可佃租一亩就要一石米，君儿长大了，孰重孰轻要心中有数，可别像爹娘似的。”

陈常君点头，本来也想着去看看自家那十亩良田。陈如秋吃鸭蛋被咸到，进屋就捧着碗喝水；陈如夏绘声绘色讲去镇子的见闻，尤其是陈常君卖鸭蛋那一幕，手足四个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就在陈如春和陈如夏讨论如何利用几块花布时，郑钱氏从外面回来，伸手就夺了陈如秋手中的水碗，一口气喝个精光。陈如秋吓得大气不敢出，其余三人都知道，郑钱氏是唯独敢欺负年幼的三姐，未见得真想喝水。放下碗，郑钱氏掐着腰阴阳怪气道：“呦，就说这一大家子没个正经营生，早晚要来败祸我们，这话才说没两日，这些小崽子们就上门，我这嘴是开了光呢！”

说话间，郑钱氏一边狠狠剜着陈如春，一边佯装抽自己嘴巴。陈如春带着胎儿，不想跟她动气；陈如夏虽然看不过去，可有陈常君在，通常无需她动嘴或者动手。陈家传统，无论家里闹得多凶，每当需要一致对外时，也要遵守登场先后顺序。陈常君从前就是个小痞子，这身份让他应对来起尤其轻松，起身朝着郑氏假意挥手道：“四十几岁白活了，抽自己嘴巴都不会，要不我教教你？”

陈常君这么一说，虽然没想动手，却正中郑钱氏下怀。趁着儿子在地里劳作还没回来，郑氏哭闹着奔向院子，坐在地上撒泼哭嚎起来。“欸呀呀，儿媳妇仗着有身孕，不光自己使唤我，还让兄弟姊妹都来打我，这是要打死我占了我们家房子和地……我往后可怎么办哪……死了算了……”郑钱氏哭嚎的技巧也是祖传的，无缝衔接自她的婆婆，要是放在往日，陈如春几个早就冲出来对峙一番，就算不动手，也会骂的很难听，可直到郑钱氏哭到邻里都出来看热闹，也不见屋里有动静。陈如夏本来要冲出来，却被陈常君拦住：“理她干嘛？还不让大姐给你量量身子好做新衣？！”

陈如夏和陈如春都诧异地看着冷静的陈常君，这完全不符合他性格啊。“别看了，快仔细量起来，小秋还巴巴等着呢，那块红花布就给小秋儿做头绳。”

屋外，郑钱氏哭嚎地惊天动地；屋里，姐姐弟弟其乐融融。看到陈如春营养不良的模样，陈常君想进入空间找些吃的，一想此时拿出来太唐突，被郑钱氏宣扬出去就坏事了，便放弃这个想法，自己要尽快给空间寻个合适理由才是。等都量好衣服后，陈常君便张罗回去。嗓子喊哑的郑钱氏还坐在院子里纳闷，见几人出来，再次开启哭嚎模式。几人经过她旁边时，陈常君从怀里掏出二百钱交给陈如春：“阿姊，你有孕在身，婆婆又为难你，娘家补贴些钱来补补身子，切莫动气伤到胎儿，再不济和离回去，也别委屈自己。”

陈如春欢喜地接过钱，对陈常君道：“姐身子不方便，你们大老远来又送布又给钱的，也没能招待你们吃口稀粥，婆婆还……罢了，二姐仔细着，将来不要嫁来这种人家。”

眼见这一幕，邻居们哄堂大笑，郑钱氏什么德性他们不是不知，虽然都知道陈如春厉害些，却不知是十分讲理的，如今看来，从前他们是误会陈如春了，这婆婆就是太能作了。上柏树村和下柏树村相距五里地的光景，本来很快就能到家，但陈常君偏偏拖着脚步不肯快走，过了坪桥河小桥、到上柏树村时已经擦黑。整个巴陵都处在洞庭湖平原，但境内又不乏丘陵、山区和岗地，整体地形复杂，种植作物因地制宜，除平地种水稻，其余许多都是贫瘠之地，只种粟菽之类。巴陵境内的汨罗河、费家河和坪桥河等水系和东洞庭湖给水田灌溉提供了便利条件，陈家最后的十亩良田就在溪水旁，旱涝保收，是这一带最丰沃的良田，尽头就是个龙王庙，全乡的人都来这边祈求风调雨顺。查看过自家的早稻田，陈常君恨得咬牙切齿，他真是高估这对夫妻的能力了，眼看这良田跟荒田没区别，草盛禾苗稀。虽然田里水分恰到好处，但秧苗都跟这一家三姐妹似的，瘦瘦小小没有精神，明明是膏腴之地，却种出盐碱地的效果，就是不相干的人经过都忍不住来薅把草。陈常君问陈如夏：“我不记得，可是上个月插秧？”

陈如夏愣住，回想“插秧”这词儿，仿佛很多年前听一个外乡人说过，随即摇头道：“是我撒的种啊，插秧是什么意思？”

陈常君只觉得心痛，原来这一带连育苗插秧都不会，还是粗犷式撒种播种，难怪秧苗长得如此随机，就像别处的二年荒地一样。陈常君小时候常去向下的爷爷奶奶家，知道一些种地的常识。整饬这片地不是心血来潮或者一时半会能弄好的，陈常君在心中规划如何整地后，朝龙王庙去。“你俩在外面等会我。”

检查过这小庙，除他自己再无旁人，陈常君便再次进入空间。顺利进入空间后，陈常君看到满眼的快递箱子，想细看下快递单再出手，然而那箱子上的快递单仿佛如何都看不清楚，很快他就感到力不从心，顺手抓了个箱子后，随后就被强行弹出空间。当！箱子落在眼前时，陈常君也从空间中抽离，当他再次想尝试进入时，却发现如何也集中不了精力。许是有冷却时间，也可能是自己体力不够。借助庙里的灯光，陈常君几乎趴在快递单上才看清几个字：【清梦量贩，线上专用，9.9包邮……拼夕夕】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