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古代过端午，新鲜感时刻充斥着陈常君，不过昨儿他已经见识过水市，今天就想直奔大沟塘而去，赛龙舟是绝对不能错过的。陈源夫妻对龙舟不感兴趣，也或者想过下二人世界。陈常君将这些日子陈源存在他这里的四十四文钱还给他，又多给了些，凑成百文交到他手中。“爹，你跟我娘手中应该还有些零钱，你们暂且花着，若是有看中的什么钱不够，再来寻我拿。”

陈源掂量沉甸甸的钱袋子，忍不住感慨：“咱家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么阔绰，等会看我不给你娘哄地跟新娘子似的！这些年她跟我没少受苦，先前也是个不会撒泼的小娘子呢。”

陈源说着，嘿嘿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条条沟壑，再汇聚成眸光里的一汪浑浊。孩子有孩子们的乐趣，大人有大人的去处，分道扬镳后，就奔向各自的乐土而去。大沟塘的岸边已经聚集许多人。马车停好后，老管家引着他们几个穿过人群，来到一处视野极好的八角亭。这八角亭虽有些旧，依旧可以辨认其修建时的规制和精雕细琢，上方明明白白写着亭子的名字“烟光阁”。烟光阁每个边都是两仗长，八根盘龙雕柱尚有残存的金色。亭子中间有一张厚榆木板八角桌，每一边都有长条凳，各能坐下三四个人。此时已经落坐一些人，都是些年轻男女，有跟他们差不多大的，也有年长些的。这些少男少女们十分安静，大家都默默揣度自己今天这身行头够不够好，带来的婢女小厮够不够有眼力，眼前的吃食够不够精致。陈常君几人站在八角桌旁，被一干人打量。老管家跟几人介绍，这烟光阁本就是荣氏家族为端午观龙舟和中秋赏花灯而修，只不过后来家族人群壮大，这烟光阁就捐给乡里，荣氏家族在龙舟终点处又修建一处更华丽的“求索轩”。虽说捐给乡里，端午这日烟光阁也并非谁都能进来的。下等户人家都自觉地绕开此地，或者过来贩卖些吃食茶水，还能比别处多卖几个钱。“那今日在这边的都是什么人？”

莫宛央不解地问。老管家笑道：“有告老还乡官员家的，或者德高望重的三老，再就是荣氏家族以外的名门望族了。”

陈如夏瞪眼睛细数：“也不见有老的啊。”

“呵呵，岁数大了，哪个爱在这凑热闹？都是其家族的子弟们。”

荣家湾镇不算大，所以这亭子里一共也没有十几个人，但一个个都衣着绢丝绫罗，或矜持着，或矜持地傲慢着。陈常君几个进来后，烟光阁就略显拥挤，还有些那么不和谐。陈如夏庆幸自己有了身新衣，在众人面前不必衣不蔽体；莫宛央庆幸自己从流亡到重生，更不计较身上的是丝绢还是粗麻；陈如秋始终沉浸式地吃着小哥揣进她小包里的各种零食，头也不抬。安顿好几人，老管家欠身道：“我家主人吩咐过几样小菜，我去拿来给小郎小娘子们。”

几人恭恭敬敬地给老管家施礼谢过，打算落座。刚转过身来，几人就发现本来还剩下两边的空位如今只剩下一边，添补空缺的是几个笑嘻嘻地婢女和小厮。无奈，四人只好挤在一边，且是背对大沟塘的一边，想要看龙舟比赛，就必须转过身来。相比其他人，他们已经有太好的待遇。小秋坐在陈如君腿上摸自己小包里的糖果和气球，三个瘦子并排倒也不算挤。身后的热闹劲儿说明六村二寨一镇的摩拳擦掌，几人不时扭头回望后面的热闹。第一次这么近看赛龙舟的陈如夏十分开心，索性拉莫宛央转过身子坐。莫宛央从前的生活一直是被各种规矩束缚着的，当她随着陈如夏无须任何顾忌地转身坐时，才觉得自己从前那些所谓的礼仪真的是太教条了。陈如夏总是按捺不住起身，莫宛央也是第一次在金明池以外看赛龙舟，只觉得乡间野趣比刻意雕琢的更和她胃口，亦露出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两人不一会儿就叽叽喳喳议论起来，不时还抱起小秋指点一番，本来死气沉沉的亭子登时热闹起来。这边的活跃，帮其他人打破僵局，烟光阁渐渐有了生机，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开始议论各自的新鲜事。陈如夏想起来时的马车：“刚刚那马车可真漂亮，我还是第一次坐这么好的马车，宛央，你以前就经常坐这种马车吧？”

莫宛央怅然刹那，随即咯咯笑道：“这马车的好处还是在那匹马上，看那马皮毛釉亮、四肢有力，是匹难得的好马，拉起车来才如此平稳，即便是高昌国的良驹也不过如此。”

“唉，要是咱们这儿的马也像高昌国那么便宜就好了。”

陈如夏感叹。这时，旁边的三个小娘子突然安静刹那，不知哪个开头，忽然谈论起高昌和煕国边境的战事，家国情怀十分热烈，只有面貌姣好、身穿富贵牡丹华服的顾盼玥用帕子扇凉，不怎么言语，但眼里已经贮满对另外两人的不屑。三人的声音渐渐盖过陈如夏和莫宛央，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仿佛她们就在前线见识过。可细听来，内容却跟昨儿钱少辰家车夫说的一模一样，看来来源是一样的。陈如夏可没有莫宛央那番好教养，自然也不懂这些小娘子是在卖弄，当听她们说到“绥州将军派人守在隘口”时，陈如夏拉过莫宛央低声问：“你不是说绥州没有隘口，只有风沙草滩什么的？”

莫宛央一下愣住，然后抿着嘴轻笑着小声回应：“何必认真？”

虽然二人声音很小，可是旁边的三个女子还是听地很清楚。她们堂堂大户人家的千金，岂能容忍两个草包如此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