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靖白在树下张望，并没注意到陈常君。许是孩子没吃喝的了，陈常君回去取来刚开出来的两排杯装酸奶，来到树下递给刘靖白。刘靖白接过来，听说是给孩子的，原本还没有什么表情的面容，忽然就温柔下来。“你屡次帮我，我也会帮你。如今我虽落魄，可也不愿意白白欠人人情。”

直到这时候，陈常君才明白刘靖白的心思。“额……照顾好孩子先。”

“岳州城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过几日我们就继续往南走。找个小地方，至少不会被欺负到如此地步。”

刘靖白毫无表情，只是双肩一高一低，显然是腿伤还没好。陈常君略诧异，他是有心让刘靖白做食铺干当人的，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怕太过唐突，陈常君岔开话题，打算回去跟荣昌旬商量下再做决定。另外一边，抽到丝巾离开的人还在跟人周旋，其实他也不知道拿了谁的钱，只知道是个模样还不错的绿裙娘子。缠着他打听的人，也没有太执着，很快就散去。可是这之后，集市上就开始流传，说是九娘出了大价钱，着人来买陈氏食铺的红肠。德庄楼那么大，多买些红肠也不意外，这消息便越穿越真。散布这消息和纠缠抽奖之人的，是同一群人，都是陈泽找来的。陈氏食铺门前，一如既往地美好和谐，没人知道这是一场本地土豪，用钱来打压外地商户的大戏。刚刚抽到绸缎的一幕，勾起人们巨大的好奇心，他们一个个都想知道，另外几种奖项会有怎样的惊喜。不多时，又有一个人提着三十根红肠出来，门前忽然喧闹起来的锣鼓声，让他吓了一跳。荣昌旬用同样的套路，但是这个人明显更沉稳，咬定是自家主人让他来买的。大概心虚，他抽奖时手一抖，只扔了个八等奖，打开来看，是一个小小的玩意，还没有一根手指长。越小就越不值钱，是围观群众的认知。抽奖的人，也登时泄了气，沮丧地一直叹气。人们都议论这人运气不好时，陈常君拿起那小东西，道：“恭喜你获得便携火折子。”

啪地一声，一支火苗窜上来，比蜡烛的火苗还大还稳定，无论怎么晃动都不会消失。“哇——”众人哗然，这真是难得的好物。这个旧打火机，是陈常君从一个大学邮到民宅的包裹里找到的，像是放假大学生随意打包的杂物，违禁品打火机也混了进去。这样其貌不扬的神奇小玩意，再次引起不小的波澜，不少人都围着看，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很快，就有人出钱要买，尽管价格都出到一百文，还是没能如愿。胡叟也试图出钱购买，依旧被抽奖人无情拒绝，无奈，胡叟在一旁急地双手直颤。找到在铺子里忙着打包的陈常君，胡叟质问：“二郎啊，我是哪里对你不好？咱不是事先说好，有好东西先卖给我？”

陈常君微微蹙眉：“可这些都不是好东西啊。”

“不……不好？”

胡叟险些没一口气过去。“真的，一点都不值钱。倒是我那几条鱼要产仔儿了，到时候送你几条。”

陈常君承诺，同时让胡家的小厮扶着胡叟进屋安坐，吃点零食逗逗鱼什么的。陈常君其实担心这老家伙承受不住开奖的诱惑。抽奖继续，然而胡叟在屋里看听外面一次高过一次的欢呼，早就急地团团转。带来的小厮见主人焦急，给想了个办法：“主人，咱们也去抽奖不就行了？”

“咳，不早说……你、快去，我都要被气死了！”

小厮转身去了柜台，要将剩下的红场全部买下。李兴旺可不认得这个那个，只是眉头一挑：“砸场子来的？哪有这样买的？！别人买啥？”

“那能买多少？”

“最多四十根！”

“好，那就四十根，抽奖两次。”

付好钱，小厮就出去抽了两次奖，得到一小包糖果和一枚掐丝珐琅茶壶摆件。糖果直接就被胡叟分给在场的孩子，引起好一阵欢呼。那小茶壶亦引起不小的轰动，胡叟骄傲地将小茶壶放在手中欣赏，之后故意走到陈常君跟前，炫耀地举起来，让其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哈哈哈，小郎君是真不会做生意，这么好的东西，竟然就免费送出去。”

胡叟终于说出憋在心中许久的话。陈常君报以微笑：“还是那句话，不当吃不当喝，对大多数人来讲，一文钱都贵。”

“罢了，王老如此看重你，必然有道理，往后小郎视为粪土之物，不妨都拿来与我把玩一番。”

胡叟有了满意的收获，也不再纠结其余的奖品，便昂头举着那小茶壶离去。临走前，还一再嘱咐陈常君，务必记得送他小鱼的承诺。抽奖活动顺利进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或者感叹，或者唏嘘，同时将陈氏食铺的名字牢牢记住。这样一波营销，极大地带动真正消费者的行动，这一天下来，除去九娘安排的人，销售额也比正常高出三成。这才是真正的营销效果。当所有奖项都开完，夕阳即将收回最后一丝光亮。给辛苦一天的戏班子结余款后，陈氏食铺门前再度恢复平静，只剩下宝塔街的其他老板们，陆续过来道贺，并请教经营之道。送走最后一个客人，陈常君点亮灯牌，蓦然发现刘靖白还在街对面的树下。“刘叔，你还在？”

刘靖白点点头，深沉地开口：“我的人跟踪了那几个多买红肠的，其中好几个人都去了安家巷。”

安家巷，正是九娘家所在的地方。想必她除了寻外面不认识的人买，还派出不少自家家丁婢女。陈常君点头：“集市都传遍了，是九娘派人来买的。”

刘靖白忽然一怔：“啊，你都知道了？”

陈常君点头：“对啊，否则也不会搞抽奖了。”

刘靖白思索这话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陈常君点点头。“那我这一日，岂不是白白……唉……”刘靖白叹口气，准备离开。陈常君一双不大的手，忽然捉住刘靖白破烂的衣角，憨憨一笑，道：“刘叔，再往南也未必容得下你，不如留下来给陈氏食铺做干当人。”

“你说真的？”

刘靖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常君肯定地点头：“真的。铺子里都是自家人，所以我选择干当人肯定要谨慎。刘叔是个有担当、知进退的人，我喜欢刘叔这样的。”

刘靖白双眼泛红，一双大手啪地拍在陈常君肩上：“好，既然你信任我，我一定也不会让你失望。等我找到这幕后黑手的证据，我就过来。”

“不用。这里是一贯钱，你先拿去治腿，安顿好你的那些人。”

“咳，破费了……他们都是我在路上遇到的，一路帮扶过来，弃也不是，不弃也养不起。”

两人又聊了一会，陈常君看已经五点多，便催促他赶紧回去照顾老小，铺子这边不着急过来。寻到合适的干当人，陈常君又了却一番心事，距离他去放心读书，更进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