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回来的时候,老夫心想,不就是逢迎上意吗?你们会的那几招,又有什么希罕,不就是写青词吗?不怕你们后生笑话,老夫在青词上,还是着实下过几年工夫的。呵呵……”夏言干笑了两声。张居正感觉自己无法陪笑,他开始听懂一些夏言的意思了,巨大的阴霾从他内心深处升起,让他觉得越来越压抑。“但结果你们也知道,老夫第二次被赶了出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夏言问道。张居正喃喃道:“阁老还是一心想做正事的人。”
夏言爆发出一阵大笑,用力拍案道:“不愧是华亭钟爱的学生,果真聪颖绝伦!老夫第二次被赶出内阁时还忿忿了几日,总觉得老夫哪里疏忽,遂有此结果,老夫不顾脸面钻营,有了第三次机会,老夫一心觉得这次有了十足经验,必能处处为营,所遂所愿!但是为了那一顶香叶巾,竟然再次被被罢黜……”夏言声音颤抖着,那些失败的滋味一定在他内心反反复复纠缠着,张居正能想象他那些年宦途沉浮中辗转难眠的时刻。“后来老夫总算想明白了,我大明自打高祖皇帝撤了丞相一职,收六部之权于君上,似我这般自以为心怀天下的朝臣,都是有罪的。”
夏言声音中带了许多苦涩的滋味,“首辅以为自己有有丞相之职,应匡扶天子,安定天下,却忘了阁臣本职,不过是为君上草诏而己。多一分心思,多一点作为,都是错的。”
这话听得张居正霍然心惊,他一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好。夏言冷笑着看着面前摊这淋漓大字,突然就伸手将那些字句揉得稀烂。“华亭在皇上面前为我游说,让老夫得以回阁,老夫当然知道他的心意,他无非是想搬老夫回来盖严分宜一头而己。老夫并不承他的情,只因老夫己经知道,老夫是胜不了严分宜的,能胜得了他的,只有一个比严分宜更加严分宜的人而己。你可以代我回去问华亭,他是不是有了准备,去做这样一个人呢?”
“这……”张居正发现在夏言这番带着遗言一样感觉的言辞前,自己己经很久说不出像样的话了。这样的夏言完全出乎他的想象,他感受到自己的单薄和惶恐。好一会他方才问出话来:“阁老即是做这般想,又如何会第四次入阁呢?”
四年前皇帝虽然召了夏言,但夏言还是可以以年老婉拒的。夏言傲然道:“即然皇上想要老夫回来,老夫为什么不回来?老夫回来瞧瞧严分宜的笑话也是好的。”
张居正一下子明白了,对第四次入阁夏言来说,什么顾全大局,什么委曲求全,什么隐忍一时以图千秋大业,都毫无意义,四起四落,己至暮年的他只是想求一个痛快吧。他为了成全抱负已经在这泥塘般的朝廷中打滚了一辈子,现在他就想揉皱那张纸一样,将朝堂上搅个稀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