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按捺着怒气,接过信来,扯开一眼,似乎在说北古口守将有些不法情事。他这时心思全在宫里的案子上,将信随手搁在了一旁。杨金水来拜托他查这传言的时候,他查出与司礼监有关,己大喜过望,只想再给黄锦添点眼药而己。如果皇帝索性把这桩事给他来查,他能趁机夺到东厂的大权,倒也不无不可。只是没想到,皇帝命他辅佐黄锦查案,这样他不能借这个案子夺东厂,又还要与黄锦同担审案的责任,真是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他不由觉得,自己回京以后,处处顺遂,未免还是小瞧了黄锦,皇帝现在可能对黄锦有些不满,但毕竟情份还在,轻易动摇不得。但这懊恼也有点晚了,眼前这桩事却要怎生收场才好。陈洪又将桌上的卷宗翻来覆去,努力捕捉自己先前那一缕如游丝般的念头,许久后,他眼前一亮,猛地击掌,喃喃道:“莫非如此?还得去找杨叔叔问问。”
陈洪将这些卷宗装起袋中,着小太监抱了,看了看时辰,离宫门下钥还有一会,疾步往翊坤宫去。这时宁安刚与冯保回来不久,宁安见冯保犯困犯得眼迷离,便吩咐他自去休息。冯保刚吃完饭,正要宽衣上床,杨金水进来道:“你且再撑一撑,你陈师兄来了。”
冯保听说陈洪这个时候来了,顿时一丝睡意也无。赶紧重新穿好衣服,随侍在杨金水身后,去见陈洪。陈洪一见杨金水,就拉着他道:“你可给我找了一桩大麻烦事。”
杨金水己听闻两监联办此案,笑道:“总归黄掌印麻烦更大便好。”
陈洪一听也是,哈哈干笑两声,又道:“我方才忽有一个想法,你来帮我参详下……”他将携来的卷宗摊在案几上,黄献拿起一看,却是何二,李执,苏愈三人的履历。他翻阅过后,纳闷地望着陈洪,陈洪看着他笑而不言。杨金水便又低头细细翻阅一遍,忽然目光一凝。陈洪两眼发亮问道:“怎么样?看出来了吧?”
杨金水将何二的履历扔给冯保道:“今日考校一下你,你瞧瞧这本履历,可有什么问题?”
冯保翻阅后道:“还请师叔将另两本也给侄儿瞧瞧。”
冯保看过思索一会道:“何二入宫是嘉靖二十三年,在尚膳监打杂,三年后被举荐进了内书堂,学成后直接进了司礼监。虽然他入内书堂大约是因为拜在了何先名下,但尚膳监和进内书堂之间,似有一年并无记载。”
杨金水拍案大笑道,对陈洪道:“看吧,黄献师兄收了他眼光可准?”
陈洪连连点头:“真是师门后起之秀。”
他慨叹道:“其实我想到这一桩,还是因为我己隐约忆起,何二曾经在钟粹宫卢娘娘那里当过差,但这份履历里面却并没有这一条。这孩子对宫中故旧并无记忆,纯看履历看出破绽来,诚为不易。”
杨金水拍了拍李执的那本道:“李执的师傅在钟粹宫当差了好些年。”
又拿起苏愈的道:“苏愈本人看起来与钟粹宫没什么关系,不过他有个对食,却是景王身边的掌事姑姑。”
如此一看,这案情清晰无比,皇帝若是听到流言震怒,会如何看裕王,裕王若失爱,又会是谁得益?陈洪拍案道:“我竟没早些想到!”
冯保又好奇地摸了摸太监们的履历,问道:“这些履历是保管在何处的?”
陈洪和杨金水对视一眼,道:“司礼监。”
“黄掌印没看出来有缺页吗?”
冯保指出,“李,苏二人的在覆历上看起来倒并无大破绽,唯何二有缺页。”
陈洪露出一丝冷笑:“他对宫中人事烂熟在胸,我们看得出来的,他岂能看不出。只怕是……”“他帮景王掩饰这事,有何好处?”
杨金水疑惑。冯保道:“侄儿常听裕王说起景王,以侄儿的想法,传播流言这招甚毒,景王……倒未必有这城府呢。”
陈洪道:“依你看……这事本就是黄锦给景王出的招?查案子都是演戏给我瞧的么?”
冯保道:“这只是侄儿的一点小想法,倒也没什么实据,侄儿更想不明白的是,黄掌印公公极得圣眷,过往从不牵涉进继嗣之事,不管哪位皇子当太子,也都会赏他体面。他又有什么必要偏帮景王?对他可有一丝好处?”
陈洪和杨金水听了,都露出迷惑的神色来,他们枯坐一会,不得要领,陈洪见宫门己将要下钥,起身道:“这案子如今算是破了,我这就去西苑回禀皇上,虽说未必能揭发出黄锦这厮的用意来,但这桩事,说不定景王能代劳了。”
冯保却道:“陈师兄,我倒觉得有些不妥。”
“哦?”
陈洪意外地抬了抬眉头。冯保便道:“敢问师兄,你是一心想查实了这案子呢,还是想讨皇上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