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祥鼓起莫大勇气提醒皇帝此案正交与黄锦在查。陈洪顺竿而上，马上进言说相关案册都搬去了司礼监，是应该唤他们取了原件过来核对“孝烈皇后”所言。皇帝当即让张宏去司礼监提取旧档。滕祥只能急急唤来一个心腹小监速去东厂通知黄锦。张宏到了司礼监，一亮皇帝的钦旨，李彬等人还有什么话可说，只好来冯保值房中提取。冯保还表现得十分诧异道：“皇上为什么要御药房的旧档？全搬走吗？”
李彬沮丧，冷哼道：“你心知肚明，何此多此一问？”
冯保拂袖道：“你说话何必如此夹枪带棒，案册都在这里，你可以自己去翻找。”
要李彬自己去翻找可得有时候了，外面张宏还在等呢，李彬虽然疑心事情就是他泄露出去的，但面子上竟无迹可查，只能无奈道：“今年六月份前后胡宫人的方、药。”
黄锦在东厂对周海用刑一昼夜，周海只是咬紧牙关不说，晕厥过去数次。黄锦得到消息后，知道再攀扯内官监意义不大。但为了显示自己并非查案不力，硬是伪捏了一份口哄，抓起晕厥中周海的手指按了手印，好歹在御前有个交待，揣着飞驰往西苑而去。到西苑匆匆赶往紫极殿，只听内面有人战战兢兢道：“皇上息怒，小民原本无意进太医院，都是工部严侍郎派人找到小民，许诺会提拔小民，小民才进来的！”
皇帝怒喝道：“怎么又扯上了严世蕃！”
程太医泣不成声道：“小民祖父这方子原是从古书中抄来，曾经给民间妇人用过，倒还有效，当年亦是有些娘娘求子心切，再三询问，小民祖父才肯进呈的。自从宫里出事，小民祖父再也没敢用过。小民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严侍郎查访到，将小民唤去他宅中。让小民去太医院给景王的宫人用药，小民再三说了此药后果难料，严侍郎却说一切有景王担着，让小民放手去做，日后少不得小民的繁华富贵。小民一时鬼迷心窍就……皇上开恩，皇上开恩！”
皇帝怒喝：“大胆！竟敢编排景王与外臣交结！”
程太医魂飞魄散道：“小民不敢啊，小民昨日还见着严侍郎显摆手上一枚祖母绿扳指，说是景王赏赐下来的！”
黄锦在殿外听着，心中剧震，一时竟有点害怕越过那道门槛。陈洪因为提前一日己经动手查了孝烈皇后谕旨的旧档和程太医的底细，被吩咐了去查，自然是片刻就得。孝烈皇后谕令中禁用的方药果然出现在胡宫人六月前后的记档中，而程太医的来历则更为出奇，他祖父当年是因为给嫔妃进生子方被逐出宫去的太医之一，如今冒用了外家的姓氏，不知怎的又混入宫来。黄锦还在殿外踌躇，皇帝在内面已然暴躁，喝问道：“黄锦怎么还没来？”
黄锦硬着头皮进来，跪拜在太医身边行礼。皇帝便是震怒之时，依然记得黄锦腿脚不好，喝道：“滕祥，扶黄伴起来说话。”
黄锦听了这句，心中略安慰，被滕祥掺起来道：“不知皇上急传奴婢何事？”
皇帝道：“朕让你去审景王宫人流产一事，你审得如何？”
黄锦心想皇帝不知是气糊涂了还是有意给自己台阶下，挑明了他让黄锦查的是“景王宫人流产一事”，而程太医进禁药却只与宫人怀孕有关，与流产无关。他镇定下来答道：“回皇上，景王妃述称胡宫人是进用新贡燕窝后发作的，而内官监查出来燕窝确有不妥，奴婢这两日提审内官监周海，他已然招供。”
黄锦将那份供辞交滕祥递上。皇帝拿过来并没有细看，瞟了一眼便放在一旁道：“内官监暂可放下，你和陈洪分头查下这个姓程所说之言，对了，还要去查景王！清点他库中御赐之物，看有何遗失！”
陈洪见皇帝依然如当年查册封太子谣言案一般让他二人合力办案，心头好生不爽。那次他初回京里，能从黄锦手上分到一杯羹已是心满意足。眼下他在宫里羽翼已丰，这件案子他又极有把握，便不满足于此了，想着这回不能再糊涂着查下去。陈洪行礼道：“此案涉及外臣，是不是交给东厂办比较好？还有内官监如今被东厂封查着，人、物都无法进出，是不是暂时解禁为好？”
他言下之意是，如果让他参与合办，自己便要有指挥东厂的权限。皇帝稍犹豫了一下，他虽平素不管事，却并非不知东厂与严世蕃关系密切，方才太医已经说了事情或许与严世蕃相关，交给东厂去查，似乎不甚妥当。他看着黄锦神色委屈，有些感慨，黄锦自幼服侍他，可算得忠心耿耿，但凡是自己的心意，无不竭力办来。“罢了罢了，看在往日情份上，再给他一回体面吧。”
皇帝一面想着，一面交待，“程医士的事，东厂去查；内官监那边，东厂就撤了吧，让陈洪去查。”
陈洪明白皇帝无意让他越过黄锦执掌东厂，相应的将周海案件给他负责以示安抚。陈洪对此有些不满，但皇帝表明了态度，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又道：“内官监的紧要人物周海押在诏狱之中，奴婢若要提审他……”皇帝不满道：“莫非诏狱中，你便去不得？”
陈洪忙道：“奴婢遵旨。”
这时站在皇帝近侍中的小白心中一沉，他所作所为，是想保重自己师傅和师弟，但周海一日还在东厂手里，要害死他便十分容易。黄锦却又想起一事来问道：“启奏皇上，不知今日请来孝烈皇后的那位童子是谁？此事即是孝烈皇后借他之口传话，奴婢少不得要问上一问。”
众人目光都瞥向小白，皇帝沉默不语。半晌后，皇帝道：“你也知道孝烈只是借他口传话，他还能知道什么，免了吧。”
陈洪见黄锦也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才舒服了些。走出殿来，黄锦和陈洪彼此怒视一眼，冷笑一声，分头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