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件事就是将马广缉拿下狱。马广起先还不是很慌，想着黄锦不会轻易放弃他，但接下来被陈洪连续讯问了两日，他开始感觉有些不妙了。但他毕竟是军户人家出生，自幼生着一股狠劲，竟熬住了刑，并不曾供出什么。他深知自己在宫中，只有倚靠师门才能存活，若是得罪了黄锦，便是能被陈洪饶过，前途也尽毁了。他想着自己知道黄锦那么多事，黄锦也绝不敢让他一直落在陈洪手中。到了第三日晚间，他被押回牢房，迷迷糊糊中但见房门开了，他睁开眼，见到滕祥弯腰站在自己面前，陈增跟在后面提着食盒。他心中一阵激动，抓着滕祥的手泣不成声道：“师傅，师傅，徒儿就知道，师傅会来救徒儿的。”

滕祥安慰他道：“莫慌，莫慌，你师爷正在设法劝皇上将案子交回他手上来。”

马广起先以为滕祥是来接自己出去的，听这语气却不是，十分失望，哭道：“师傅，徒儿可全是按师爷说的做事！”

他又看了眼陈增，“陈增，那日若不是师爷差遣你去寻严侍郎，今日在这里的可就是你了！”

陈增吓得脸色一白，滕祥赶紧捂了他嘴喝道：“这话你也能乱说！”

马广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徒儿没说，什么也没说，徒儿就是怕师爷和师傅不管徒儿了。”

“你这是想的什么，我和你师爷这两日可是为你操碎了心跑断了腿，你放心，我们自然是要救你出去的。可见怜的，这孩子，吃了这么多苦。师傅给你带了酒菜来，先吃上几口。”

滕祥轻抚马广面颊，对陈增使了个眼色。陈增手指发抖地倒了杯酒出来，递给马广，马广这几日亦是饥渴得紧，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喝了一杯，感激道：“好兄弟，难为你还记得哥哥。”

陈增目光一闪，低下头道：“哥哥莫慌，待熬过一阵，师爷必定给哥哥出头！”

马广与他委实太熟，却从他这目光闪烁中看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他又不是蠢笨之人，稍稍多想了会，便脑子一嗡，手指松开，酒杯滚落在地，“哐铛”一声，在深夜的诏狱中显得惊心动魄。马广凄然道：“徒儿无用，不能再待奉师傅师爷了，只是我家中还有亲人流放在南边，若是能得师爷师傅们照抚一二，徒儿便是死也无怨了。”

他话是这么说，目光却一直盯着陈增，陈增如鸡啄米般点着头。滕祥勉强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回头案子结了，你自然能照顾家里人。”

马广却不再回话，闷声大吃大喝。不过数日，陈洪己将景王宫人流产一案审结，写好折子交呈御览。内官监孙季所出示的账薄，被核验并非原件，原件在李芳处寻获，进奉食、器皆无误，李芳恢复原职。孙季降二级，调往直殿监。周海冤死，追赠八品典薄衔，并赏给家里百两银子治丧。阻挠陈洪办案的司礼监马广，在狱中畏罪自杀，经查系私怨所致。程太医擅用禁药，杖一百，夺去职衔，赶出太医院，终身不得叙用。其供诉严世蕃与景王合议，违规荐入太医院一事，因查无实据，不予采信。奏章很快批了下来，一切照准，冯保和小白去锦衣卫领了周海尸首出来。虽然陈洪接手案子后，用石灰裹了防腐，但一眼看过去，依然可见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轻易带着冯保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冬日的噩梦中。那面孔还依稀能看出来周海的轮廓，但昔日的飞扬跳脱却再不能回到这张面孔上了。小白只看了一眼便将席子盖上，道：“快些装敛吧，不要让干爹见着了。”

棺木是从大觉寺外面的冯记丧葬店买的，装裹和抬运，他们也全包下了。黄献当初的丧事，找的便是这一家，冯保觉得十分稳妥，将他们店名记下，没想到这么快便派上了用场。李芳到来时，冯记已将寿衣换上，移入棺木中。李芳要开棺再看一眼，被小白和冯保苦苦劝住。李芳泪落如雨道：“这孩子是为我熬刑死的，傻孩子，我便是丢官去职，又哪里值得一条命。”

冯保劝他道：“周海清白无辜，没做的事，自然不能认下。不止是为你，也是为他自己的名声！”

小白粗声大气道：“名声有什么用处！莫非进了这宫里来，还能留个什么好名声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