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芳道:“议和看起来难以阻止了,况且对我们也并非不利。唯一忧虑的是俺答拿赵全等人换回把汉那吉,赵全供出隆昌会相关的事情来。只要东厂厂公依然由自己人掌理,赵全等人一交过来,便由东厂接管。回头等他们到京,讨到圣旨直接处斩,便也与我等无关了。”
陈洪冷笑:“你说得容易,东厂又不是我家开的。”
邵芳道:“这次陈公公是代皇上受过,皇上心中应存几分愧疚之意,陈公公若有合适的荐人,皇上应该不会反对。”
陈洪一怔,心中疑云大起,这件事宫里遮掩尚且不及,倒不知邵芳为何就深悉内情似的。他冷冷道:“近年的例子,东厂厂公多由司礼监掌印兼任,如今我与李芳皆去,论资历唯有冯保最合宜。”
邵芳道:“此前高阁部起复时,曾经答应过我,冯保不得掌司礼。”
陈洪嗤之以鼻:“你当高拱是什么人,也妄想靠这点事来要挟他?”
邵芳曾代高拱来拜访他,赠了他两万银子,让他在皇帝面前提起复高拱一事。皇帝本来就对高拱念念不忘,陈洪觉得这顺水人情不做白不做,顺手做了还可以结好高拱,何乐而不为?便替高拱说过些好话,但心中并不觉得邵芳真能左右高拱的想法。邵芳微笑道:“高阁部自然是心如钢石之人,邵某何尝妄想过要挟他,只不过当时他对开贡市一事尚心存疑虑,但对不让冯保掌司礼一事,却直接答应下来。可见他心中本就极为厌憎冯保。所以让他出言反对冯保接掌东厂和司礼监,应该不难。”
原本司礼监掌印的任命,是轮不到外臣来说话的。皇帝让冯保去处置尚太妃的事,冯保转身告诉了李贵妃,皇帝对冯保应该会十分不满,只是如今宫里没有其他人资历、才能在冯保之上,适合接任司礼监掌印,再加上皇后和贵妃一起向皇帝施压,皇帝为了平息她二人的指责,确实有可能就顺水推舟任命了冯保。但如果高拱出言反对,皇帝有了理由,或许便强行换作其他人。陈洪纳闷地道:“你不是说,你派去煽动反对议和的人落到高拱眼中了吗?你怎么还敢去高拱面前游说?”
邵芳笑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您如今只需要寻思一下,司礼监掌印和东厂这两个职务交给谁比较好。”
陈洪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寻思良久道:“除了冯保之外,如今宫里有可能接这两个差事的只有张宏。但他有一桩短处,他虽然入宫早办的差事多,但唯独没进过司礼监,先不说资历上气短,便是才干上面……他连字都识不太全,这位子怕是他坐不稳。”
陈洪还有些没说出来的心思,张宏平时瞧着不露声色,其实他名下那两个,如今朝夕相伴皇上身边,都十分得宠。陈洪只怕紧要这职位给了他容易,想拿回来却难了。邵芳道:“即然如此,便让荐他接掌东厂,司礼监掌印可以另委其人,要邵某看来,此人才干什么的也不必卓著,若是有办不下来的差事,便来问陈掌印讨主意的最好。”
陈洪脑子里模糊地浮现出几个庸碌太监的模样,喃喃道:“直殿监的孟冲仿佛可以,他好歹也是内书房读过的,勉强说得过去。”
邵芳击掌道:“事不宜迟,陈公公不如写一封奏章,递去皇上面前。邵某这里有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敬献给陈公公,祝公公早日痊愈。”
邵芳从陈洪宅中走出来,转身便去了高拱府中。高拱听到他的名字,即怒且笑,宣召他进来道:“倒不知你竟然还敢来见我?”
邵芳故作诧异道:“在下不知如何得罪了高阁部,甚是惶恐。”
高拱怒道:“休得卖痴弄傻!你那徒弟在外头摆弄是非,谣言污蔑于我,你莫非还想撇清干系不成?”
邵芳诧异道:“高阁部容禀,当初在下拜见时,曾有言求高阁部能适时开边贡,在下于宣大得知消息,以为是个大好良机,故让那姓宋的徒弟返京来求见高阁部,并在京中士子间传播和议的好处……怎么,他说的不是这些?”
高拱冷然看他片刻道:“你把他人带来再说这话。”
邵芳再三致歉道:“在怎会让徒弟做这种事!他若不是受人要挟,便是失心疯了。在下一定将他捉了回来,问个明白!”
高拱对这件事也是十分的纳闷,此时半信半疑道:“你即不知此事,今日来见我为何?”
邵芳道:“我方才从陈公公宅上出来,知道宫里出了些事,恐怕有妨高阁部,故此前来通禀。”
高拱对李芳莫名其妙去职这件事也很关注,但李芳辞职后,马上就从京里消失了,再加上今天陈洪和冯保全都不在司礼监,没个正经理由,越发像是有什么隐情。高拱也寻到相熟的内官问过,全都不得要领。这时他便将撵走邵芳的心先按捺下来,听他说了下去。邵芳将尚太妃一事含糊掉,只说皇帝与宫女寻乐,李芳劝诫,皇帝拒而不领,李芳愤然辞职。冯保构陷陈洪告到贵妃那里,贵妃逼着皇帝处置了陈洪,拿掉了他司礼监和东厂的差事。高拱是知道李芳性情的,这么一说他倒是有几分信了。至陈洪是不是被污陷的,高拱倒也不是很在乎。高拱与徐阶不同,他并不在乎皇帝是不是道德君子,他觉得皇帝造宫室什么的花太多钱不好,但与宫女寻乐子算不得什么大事。何况皇帝从小是被人欺负过来的,高拱有点护犊子的心理,一听说贵妃逼皇帝处置陈洪,瞬间怒道:“太祖皇帝有训,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她仗着自己是太子的生母,竟然就敢胡来!”
邵芳道:“那冯保原是陈公公师弟,陈掌印照顾他多年,诸方提携,他如此不顾情面反咬一口,却让陈公公情何以堪?可见此人心术不正!”
高拱频频点头道:“此人我早就看穿了他本性奸佞!”
邵芳又道:“此人不知用什么伎俩迷惑了张阁部,张阁部对他诸般维护,若是他做了司礼监掌印,他处处挑唆张阁部与高阁部做对的话……在下以为对高阁部极是不利啊!”
高拱抿了一抿嘴角,心情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