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间内针落可闻，黑袍人的呼吸沉又匀。随手扇飞一个成年男子，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呼吸的节奏，重伤蔡家长子也没有给他的情绪造成任何波澜。蔡家一干人等盯着黑袍人和蔡衍天僵持了半天，是黑袍人率先开口。依旧是低沉沙哑的嗓音：“主人说了，这件事的风如果吹过了神武门，那你蔡家的根也将断在神武门前。”

良久过后，蔡衍天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了蔡万千的身前，此时蔡万千已是气若游丝只剩一口气吊着了。许是感应到了父亲来到身旁，蔡万千眼皮挣扎着撑起了一条缝。他想伸手去抓蔡衍天想张口叫蔡衍天救他。可终是只有手指动了两下就咽气了，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蔡衍天看着蔡万千在自己眼前咽气，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幕，瞬间让这位叱咤帝都的老人苍老了许多。同时一股无力感蔓延了他的全身，他怎会不想救子？只是在绝对权利面前他也无能为力！蔡家做错了，理应有人承担，如果蔡万千不死，那被埋葬的将是整个蔡家！就这么默默注视蔡万千许久后，蔡衍天开口道：“来人，将大少爷抬下去。”

虽然蔡衍天极力做到平静，但微微颤抖的嘴唇还是出卖了他内心极度的不平静。交待完蔡万千的事，蔡衍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了出来。跟着，转身面对蔡家众人时，那个沉稳坚毅叱咤商海的蔡衍天又回来了。“鋆儿，这件事，是我们欠考虑了，给你捅了这么大篓子。”

蔡衍天说完，目光如刃划过除蔡鋆外的所有人，继续说道：“接下来，如何完成大人的要求，如何补救挽回蔡家在大人面前的印象，一切事宜全权交予蔡鋆定夺！”

“而且你们记住，谁在胆敢擅作主张阳奉阴违。”

蔡衍天凛冽目光再次扫遍全场后说道，“无论是谁，逐出蔡家，杀无赦！”

最后的“杀无赦”一出，一众蔡家子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蔡鋆适时地站出来说道：“爷爷放心，蔡家不会有事的。”

看着蔡鋆，蔡衍天收敛了一身的凛冽，欣慰道：“好好，去休息吧，都去休息吧。”

晚辈走后，蔡衍天挪步主位那张宽大的太师椅前，然后端端正正地坐了下去。他目光深邃复杂的看着门外的漆黑，眼神里有惧，有怒，有对权利的惧怕，也有对权利的向往。蔡家发生的事，如同一片雪花飘落水中，溅不起半点水花又很快融于水中不留一点痕迹。这一夜，云家忙乱，蔡家压抑，皇家也不安然。慈宁宫内，太后将一众宫女太监打发出去，只留下了一直贴身的华榕和柳织娘。此刻，太后的气色看起来并没有很差，但是在场三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而接下来，太后将要交待遗言了。太后笑着招手示意柳织娘过去，那笑容难掩暮气。“凝碧，我没叫错吧？”

太后语气轻柔，不疾不徐，那节奏与呼吸的频率很是适配。柳织娘一愣，有些错愕。她没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竟然知道她的本名，而且已经很久很久没人叫过她的本名了。自打入织造局开始她一直用着柳织娘的称谓。“真好听的名字，很配你。本来也没多大的人儿，总是柳织娘柳织娘的都叫老了。”

太后徐徐说着：“是不是很惊讶，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本名？”

“那是因为，小九曾在很多年前说过一次。我到现在还记得他说起你的名字时那灿烂的笑。”

太后口中的小九，就是当今九王爷。哪怕是母仪天下，统御六宫的太后，在说起自己孩子的时候，也是眼含宠溺，威仪尽收。“九王爷......”听了太后所说，柳织娘嘴里默念了一句。记忆一闪，回到了那年，她还叫柳凝碧，而他还叫周游。只是后来，她成了柳织娘，他则是地位尊崇的九王爷。回忆一闪而过，柳织娘垂首说道：“有幸得太后记得下官名讳，下官如沐天恩。”

太后一把拉过柳织娘，柳织娘顺势坐到了太后的凤床上。太后接着说道：“小九至今只有一位侧福晋，所以今晚当下，我只是小九的母亲，你还是他口中的凝碧。”

“太后，我......”柳织娘要说什么，但还没说完被太后打断道：“不要急，先听我说。毕竟我能说的已经不多了。”

“我知道，你们之前曾经有过一段情意。只是后来，你不辞而别，这件事在小九心中直至今日都是他的一块心病。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不是要问你这件事的。”

许是说的多了，太后轻咳了几声，一旁的华榕连忙递了一杯茶水。太后抿了两口，放下杯子平复一番后，继续说道：“凝碧，我知道你自打入朝为官以来，一直在帮着小九。所以，宫中的争斗你是知道的，即便面对如此危险的漩涡你依然坚定地一直默默地帮衬小九，我相信在你心里对他还是有着情意在的。”

“如今，我即将去见先帝。这个漩涡也即将没有任何阻力的把所有的人都卷进去，拉扯甚至撕碎。所以，我希望小九的身旁依然有你坚挺的身姿。”

说罢，太后拍了拍柳织娘的手。看柳织娘要张嘴，太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急不急，你考虑清楚再做决定。另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要以为我老太婆久居深宫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我知道青州不简单，青州织派更不简单。如果你愿意帮他，再接下来的路中，小九会好走很多。”

柳织娘到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她有胆量推诿太后，但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干脆的拒绝一位母亲的临终嘱托。见柳织娘把话咽了回去，太后微笑着缓缓地闭起了眼睛，说道：“好啦，我累了，说不动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柳织娘起身，垂首道：“太后好好休息，下官告退。”

就在柳织娘垂首刚退一步时，她又听见太后小声说了一句：“对了，我那流落在外的孙儿，凝碧你也多多照看照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