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月枝并不满足于红莲圣女以及宝塔真君的道歉。负她的并非只有这两人。那些沉默的人姑且不提，但这里的人并不缺一些曾经开声嘲笑过她、质疑过她，甚至是幸灾乐祸的人，这些人难道不该道歉吗？南月枝其不并不是很需要他们的道歉，她也不在乎。但，五十年经承受的痛苦以及孤独仍然历历在目，她想起自己不知道有多少个晚上质问上天的不公，痛恨他们的无理。一句冷言冷语未必能够伤害到她，对人的伤害有限。但如果是上千句上万句冷言冷语，近五十年来的无家可归以及无理质疑呢？那种感觉有时候真的和千刀万剐没有两样。－－人言可畏，人心可怕。南月枝在想，自己也许只是想让他们难看罢了。李掌门等人的脸色确实很难看。现在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真在这里向南月枝低头道歉，他们就算是颜面扫地了。如此，他们以后还怎么能在小辈面前维持威严？他们最想不到的是，红莲圣女以及宝塔真君如此轻易就向南月枝道歉，他们难道不要脸的吗？当然，他们刚才也见识过那玩意的威力。更别说在那更早之前，雾仙尊行踪不明以及踏雪君的伤都和眼前的青年有关系，也许是考虑到这一层关系，红莲圣女和宝塔真君以大局为重，所以才不得不去道歉。但，这两人都道歉了，南月枝还不满足？李掌门越想表情越难看，又见南月枝静静看着自己，心里羞恼，怒地甩了甩袖子，语气不善却仍维持一定程度的客气说：“苍蚀君，这会不会欺人太甚了呢？”

见李掌门出头了，其余天境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们都不想出这出头鸟，心里纷纷庆幸李掌门是个暴脾气。“欺人太甚？”

南月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笑出声来，一串银铃般的声音，“我之前被人质疑时，诸位为什么就不说欺人太甚了？冷眼旁观就算了，我记得李掌门曾经说过，杀了就是……叫什么来着？宁杀错别放过？”

还有这种事？卫楚挑起了眉毛，“那还真是猪狗不如啊！”

“你！”

李掌门气极反笑，“竖子！我乃－－”卫楚打断李掌门，看着红莲圣女说道：“红莲圣女，你不管管吗？”

红莲圣女那刻的表情像是吞了黄莲般苦了起来，心想这李掌门难道不会看时势吗？就他那性格，凭什么活到现在的？该装孙子是不装，不会以为自己天境了，就能不装孙子了吧？“李掌门，闭嘴。”

她喝声。李掌门僵住了表情。红莲圣女静静地看着他，也看着他身后的人，冷声说道：“如果你真有说过就道歉吧。”

卫楚也笑着说道，“李掌门是吧，你说你有头有脸……真正有头有脸的人，并非是不会认错，在我心里，我倒佩服圣女大人。她脾气也挺暴的，但懂得分寸，现在知道自己错了，还是坦然认错，单是这胸襟就胜过你们在座各位了。不是我说啊，在座各位全是小人……小人坐高位，依然是小人，懂了吗？”

“你－－！”

李掌门气得浑身发颤，挤啊挤挤不出哪怕一个字。卫楚双手抱胸看着他，“你不道歉是吧？我给你五秒时间，不道歉就别怪我帮你了，到时你更不好看。”

“你欲如何？”

李掌门反问一声，咬牙说道，“你真要在这里杀了我，和谈就算泡汤了，你－－唔！”

话还没有说完，李掌门身后的空间就一阵扭曲，出现了一条空间通道。南月枝几乎是同时地运转灵力，斩出一道剑气。李掌门大吃一惊，连忙躲闪，却发现自己被剑气封住了所有退啊，只能往下退去。这一退，他就退入了空间通道里面。“卫公子！”

宝塔真君的反应慢了一拍，“你把他传送到哪里？”

“没事。”

卫楚摆了摆手，“死不了的。”

“这……”宝塔真君脸色凝重，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当他看向红莲圣女时，只见她也露出有些神清气爽的眼神时，又是一愣。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般，轻轻地叹出一口气。罢了，一盘散沙，如何应对？其他天境也露出凝重的神色，而那些修为较低的人更是惊慌失措，他们不知道李掌门被丢到哪里去，更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而且，红莲圣女为什么不保护李掌门呢？这种疑问在人们里蔓延，成为惊慌的种子。宝塔真君注意到这一点，一时又有些欲言又止。这并不利于红莲圣女进一步团结仙门众人，也不利于她坐稳代盟主的位置。想到这里，宝塔真君就觉得前途渺茫。一想到魔族真的离开，人、妖两族就会失去最大的敌人后，恐怕又要乱起来了，尤其是在盟主不具威望的现在。但他更不好当面劝说红莲圣女，否则只会进一步加深这个问题，再削弱红莲圣女的威严……卫楚自然也看见宝塔真君欲言又止的模样了。不过他倒是不清楚宝塔真君在思虑什么，就算知道也不是很在意。他盘算了一下，估摸时间差不多了，便再次打开空间通道。空间通道开在了空中。李掌门从中掉了出来，直接摔在了地上。不过是几分钟过去，他就变得狼狈不堪，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脸色苍白，本来理得一丝不苟的道冠也不知去向，头发散乱出来。他刚才被抛飞到一个虚无的空间里，那里没有大气，也没有任何生物，只是一片虚空，更没有重力，只有远远在发光的光点。那片虚空里，有不知名的能量在洋溢。强烈的能量几乎扯碎他身体上的护体灵力，待在那里没有多久，他就已经切实感受到死亡的威胁，他不想死，更不想死在那片虚无之中。在那里，他极其渺小。几名天境看见李掌门的惨状，脸色也微微转白。李掌门站起身来，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他用狼狈而畏缩的眼神看向卫楚，见对方朝南月枝扬了扬下巴，二话不说就是躬身拱手，但他还没有说出道歉之语，卫楚便率先说道：“就这？我说了，早点道歉大家都好看，现在弄成这样，你就这啊？”

李掌门眼角顿时抽搐了一下，但卫楚用看似客气的表情问他要不要再走一趟时，他只咬牙犹豫了一下，便直接跪倒在地上，对着南月枝磕头就拜。“苍蚀君，之前是老朽的不是，还请苍蚀君大人有大量既往不计！”

仙门等人一阵哗然，难以置信。一向倔得像头驴的李掌门究竟经历了些什么，才会如此轻易屈服？又想起雾仙尊以及踏雪君，仙门中人纷纷露出敬畏的神情。南月枝心里也好奇卫楚究竟干了些什么。而其余天境见到李掌门也屈服了，在稍作踌躇后也先后走上前来，拱手躬身，齐声喊道：“苍蚀君，以往－－”卫楚又打断了他们，“你们几个人说同样的话，你们觉得有诚意吗？我也不让你们跪了，至少讲的话要不一样吧？对了，顺便反省一下你们是在什么时候质疑过或是帮腔过吧？一个一个来，每人不少于一百字。”

这人……南月枝有些哭笑不得。卫楚注意到她的表情，还朝她挤眉弄眼的，还用嘴型说了些什么。南月枝试着读取他的唇语，发现那是：“今天晚上再来一次”的意思。她顿时耳根一红，轻啐一声。另一方面，那几名天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也只好强忍心中的不甘，开始轮着现在编小作文道歉。这一天，仙门的人都惊讶地发现，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的前辈并非都是可以横行天下之辈，他们也会害怕，也会屈服，也会道歉。而他们最深刻的体认，却是自身的渺小。就连天境都屈服了，这反倒把他们这群修为更低的人衬得更为渺小，他们有些人已经要下定决心牢牢记住这一幕，告诉自己慎言慎行，否则终有一天眼前几名天境就是他们的未来。但这部分人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并非所有人都领会到这个教训。而这群天境又有多少人是真心诚意的道歉呢？答案其实很明显。他们不过只是屈服于更强大的力量之下，而非善恶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