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给娃改名的这个事,陈凌乍一听觉得挺不靠谱。 恰巧呢,这会儿工夫王素素和丈母娘出来了,走过来一听缘由,却非常相信。 因为这老头高秀兰认识,以前给家里算过,也是把家里的状况说得头头是道,王存业摔断腿都给他说中了,在药王寺这片儿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和这老头并列齐名的,是临县的一个小瞎子,擅摸骨算命。 每年的药王会才会扛着幡儿,打着竹棍过来。 这个老头看家事特别准,那个小瞎子是算姻缘财运。 所以这老头说娃叫“陈睿”这个名不好,要再改一下的时候,高秀兰就非常慎重了。 王素素也连忙追问起这名字怎么改才好。 这算卦的老头见母女两个对他如此敬重,顿时又挺起胸膛来,颇为傲然的讲天讲地,讲福运,开始一顿胡侃。 最后陈凌掏钱,一家子拿了张小纸条离开。 纸条上,自然就是给娃花钱起的名字了。 “给睿睿加了个什么字?”
“不知道啊,让咱们回家再打开看。”
“你别操心这个了,这臭小子,睡得正熟呢。”
陈凌看了眼在自己怀里呼呼大睡的小家伙,无奈的笑笑。 这娃是从小就跟别家娃娃不一样。 别家娃娃大多喜欢在赶路的时候睡觉,不管啥车子,上了路摇摇晃晃就给颠得困了,到了下车就会醒过来。 他倒是完全反了过来。 在路上的时候,高兴的到处看风景,等到了地方,把他从车上抱下来,他倒犯困打起瞌睡,没一会儿工夫,睡得那叫一个熟。 咋叫都不醒。 “让他睡吧,今天出了门,估计上午这两觉是一齐睡了。”
王素素小心的给儿子整了整小衣服,说道。 “得了吧,现在早就过十二点了,我看他是连晌午后的一觉也跟着睡了。”
陈凌摇摇头,三人就往去庙宇后面吃饭去。 这个时候,时间早已经过了正午,庙里就有午饭,给钱就能吃。 简单吃过午饭。 下山的时候,高秀兰就指着山脚的河流对他说:“这边的河里浅处花手绢多得很,你待会儿过来捞吧,捞了回去养着,秋后再找人卖钱。”
这个事之前商量着过来的时候,高秀兰就说过,所以陈凌特意带了桶。 “不行啊娘,想秋后就卖哪有那么容易,捞回去肯定还得养几茬,选出来好看的才有人要,不然这东西要是不好看,又不能吃,人家还买它干啥。”
陈凌撇撇嘴,“起码得养到明年,出个五六次鱼籽,养出来好看的花手绢才行。”
王素素就说:“那咱们先看看啥地方有,反正也不急着回去。”
“行啊,那就先去看看。”
这趟出来就是玩来的,而且是为了带王素素出来玩。 她既然想去看,那就去。 陈凌瞧了瞧,找了处水浅的地方,找了根树枝,打着草往水里仔细观察了一番。 才发现这边的叉尾斗鱼确实多。 小鱼是一群一群的,棍子一轰就到处跑。 至于花色漂亮吗,这倒是一般,观赏鱼这种想在野外找到极品鱼,就跟石头堆了挑玉一样,不是容易的事。 而且小鱼还没发色、上色,也并不好看。 “咦,这个是不是咱们家那样的细鳞鱼?”
王素素突然指着左侧的位置说道。 这边的河水还算清澈,岸边的浅水区是能清楚看到鱼群的。 “不是,细鳞鱼得在山上。这是群小翘嘴。”
陈凌瞄了眼,摇摇头。 他们在水边找鱼,这时候,东北方向的河对岸走来一伙人,青壮为主,三五成群,看到他们在这边又是打草,又是搅水的,就凑过来看。 “你们这是干啥的。”
一个红脸汉子好奇的问。 “看鱼,想捞点花手绢。”
陈凌回身看了一眼这伙人,顿时眼前一亮,“你们是刚从山上采药回来?”
只见这伙人,手里都拄着一根棍子,远看像是拐杖,近看才知道,那是一把开山锄。 除此之外,每个人腰上还扎着绳子,别着砍柴刀等物,身上还披着一个蛇皮袋子。 这蛇皮袋子,下雨的时候能够当成雨衣使用,采到草药,也可以装药材。 算是当地采药人的标准装束了。 “是啊,刚采药回来。”
红脸汉子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短小精悍,挽着裤腿,粲然一笑道:“花手绢有啥好捞的,你们往北再走走,山上的河里有山泥鳅,那个好吃得很。”
“哈哈,谢谢了,我们就是看着好看,捞着玩的。”
陈凌冲汉子笑了笑,“我上午过来的时候,在半路上,看到东北这一侧的山顶上,有人在悬崖上活动,是你们在采药吗?”
“啊?是啊,你这小兄弟眼力有这么好,在商道上走着就能看得见我们?”
红脸汉子愣了一下,奇怪道。 “能看见,但是也没咋看清,这边山高,上午这山顶上云山雾罩的,就是在我眼跟前晃了一下子,我还以为我看错了。”
“嘿,那你这眼力也了不得了,一般人到了那么高那么远的地方,在商道可是看不清楚。”
这是个颇为健谈的汉子,陈凌与他在此驻足交谈一阵之后,得知他姓邢,就是本地人,在山上居住,一般除了卖药和晒药,基本上不怎么下山来。 这次就是下山来晒药的。 当然了,山上也可以晒药,但是采了值钱的药材,过程会繁琐很多,不好炮制,还是下山来方便点。 他们在山下也有居所,大多是儿女搬到了山下来住。 自个儿大多还是和老父母居住于山上,过着采药的生活。 但是儿女搬到了山下,这也代表着,采药这个活计,到了他们这一代,基本就算是断了。 陈凌与他稍微熟稔之后,就一口一个老邢的叫起来,并跟着他们回到了村里,他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采到什么特别的药材。 如果有的话,自己就花钱买下来。 老邢这些人呢,虽然挺热情的,但是看他年轻也不以为意,甚至连连转移话题,不太想给他看口袋里的草药。 毕竟是初次见面,有点防备才是人之常情。 陈凌也不见怪。 但是就当他识趣的不再多问的时候,老邢这些人看到了他是开汽车来的,却顿时改变了态度,肯给他看那些刚采下来的草药了。 这让陈凌很是无语。 心想明年得添辆汽车了,这家伙显摆不显摆的,自己没那个意思,但不得不说,有时候就是管用。 看了看药材,里边最值钱的就是石斛了,其他几样家里和洞天里也都有,并没陈凌想要的新货。 倒是跟着去到老邢等人在下龙口的家里,发现三四样不错的草药,陈凌连种带药买了过来,对王素素和丈母娘说买了回去泡酒,两人也不管他。 花了钱,买了东西后,陈凌提出想跟着老邢他们去山上转转,他们也答应了,正好老邢把草药在家晾晒好后,要带着小孙子回山上住两天,便在前方引路。 “这两年,来药王寺烧香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了,很多人就跟你们一样,遇到我们就想让我们村里的人,带他们到处转转,看看山看看水,管几顿饭,让他们住一晚,要求很多也很怪,不过呢,任何地方都肯大方掏钱,不说二话。让村里的娃娃也眼馋得很,心里痒痒的,一个个都想出去赚大钱。”
老邢带着小孙子两人在前走着,话音也从前方传了来。 “是啊,我们那边也是,很多年轻的在家待不住想出去赚钱,从三四年前就开始了,成群结队出去打工。”
陈王庄那边是九二年才开始陆续有人出去打工,像是王立献那样的都不算,只是在附近两三个县的范围干活而已。 “打工挺好,比采药强得远,我们这些人每年到这两三个月,是最忙的,漫山遍野到处采药。”
农历七八月是采药人最忙碌的时候,什么党参、天麻、柴胡、黄芩、黄芪、黄连、黄柏……哦,还有猪苓,那是一种菌子。 这几种草药挖完了,还有别的等着你去采挖。 什么石韦、石斛、木通、一支箭、十大功劳、八角莲……山中草药上千种,是挖不完的,只得挑值钱的去采,珍贵值钱的又常常生长在险地,便只能涉险。 这又哪里比得上打工稳定安全。 陈凌说自己丈人也是位采药的药农,曾从山上跌落,摔断了腿。 老邢这个健谈的汉子,听了一怔,连叹几口气,啥话也说不出口。 但随后相处起来,对陈凌明显更加热情。 老邢居住的山,与药王寺所在的山斜斜相对,处于药王寺东北方向,而且山要高得多。 陈凌一家跟在他身后,走了将近十分钟,就见山壁上冲下来的一挂瀑布。 夏季雨水多的时候,瀑布肥壮,轰轰隆隆,很有气势。此时已经淅淅沥沥,瘦成小白蛇。 再往后是一深谷,秋叶已显斑斓,小道嶙峋,可以至此上山。 越往上走,山路越陡峭越逼仄。 好在王素素和高秀兰早就习惯走这种路,完全没有任何不适应,也不觉得累。 又走了五六百米,眼前突然开阔起来,这里一处地势比较平缓的山坡地带。 过了此处,越发平缓,复行数十步,就出现一个插着篱笆围起来的大概一亩地左右大的菜园子,篱笆上爬满了绿藤,覆盖了许多陈刺和已经干枯的蒺藜。 “嚯,这么大的地方都用篱笆围上了啊。”
“山上野东西多,不围不行。”
老邢冲陈凌笑笑,打开篱笆门,从菜园子穿过去,只见菜园里全是各类菜瓜,和红薯、萝卜、白菜之类的。 陈凌甚至还看到了两垄荞麦。 头伏萝卜二伏菜,三伏过来种荞麦,这季节荞麦刚长起来不久。 走过了菜园子,菜园子前,是一方小池塘,有荷有鱼。 池塘旁是葫芦架。 葫芦架下是摆放的蜂箱。 再往前就是几间黄土瓦房了。 “这样的地方,有田,有水,有粮食,比咱们寨子里也不差了。”
高秀兰看了一圈,直叹。 过了中秋,山上冷得早,池塘里的荷叶都枯了,曾经开满山道路旁,漫山遍野的蓝色桔梗花也都被野草淹没了。 这山上的小院子里倒也不觉得冷清,反而更热闹,有大簇大簇开疯了的鸡冠花,像红脸的关公。硕大的葫芦从架子上垂下来,像使锤的李元霸。 几人正说话,忽的一阵“汪汪汪”的叫声传来,一群狗从土瓦房后的山林中冲出来。 陈凌一看就笑了,“是虎头黄嘛。”
虎头黄凶恶,容易上头,脾气上来,咬人会下死口,陌生人在无人带领的情况下进家,是有可能被咬死的。 所以长乐乡那边除了猎户人家,一般人不会养这么凶的狗。 反倒是风雷镇居于三省交界,山大沟深,人是鱼龙混杂,野兽也是频繁出没,为了安全着想,四周的虎头黄异常泛滥。 老邢家大的加小的,十多条虎头黄。 陈凌现在见了觉得很是亲切。 “去,一边去。”
老邢驱赶群狗,他的小孙子也学着驱赶。 很快,老邢的婆娘也从房屋后面走过来,陈凌他们这才发现,原来房屋后还有一块土地,是种了玉米和荞麦的。 两家人互相闲聊几句,老邢和他婆娘便邀请陈凌一家坐下。 “老邢,你这里也养蜂了啊。”
“啥养不养的,就是我家娃从山上收的野蜂子。”
老邢说着,然后让他婆娘从房间给陈凌等人取蜜。 见陈凌三人客气,就说:“尝尝吧,这蜜跟别的蜜不一样,尝尝就知道了。”
说着一张红脸还露出促狭的笑意,他那小孙子也嘿嘿笑。 陈凌顿时好奇了,等老邢婆娘拿出来蜂蜜,给他们在茶碗倒上化开后。 陈凌率先尝了口,一下皱起眉头:“这蜜咋是臭熏熏的?”
“小兄弟,没喝过这蜜吧,这是荞麦蜜,有怪味儿。”
老邢的婆娘黑瘦黑瘦的,这时咧着嘴笑起来。 随后拿着纯蜜给他尝。 “啊?原来这是荞麦蜜啊。”
陈凌微微恍然,“味道真怪,我再尝一口。”
仔细品尝了一下,感觉这蜜像是市面上的假蜂蜜,颗粒感很明显,但是呢,仔细抿抿舌头的话,却有一种野蜂蜜独有的甜腻。 回味特别重,刺激味也很强,鼻腔都有种臭熏熏的奇特味道。 在他细细品尝的时候,老邢两口子也热情的让王素素两人品尝起来。 有陈凌在前,母女俩先是喝了两口蜂蜜水,也是齐齐皱眉。 但是喝了两口之后,却意外的能适应和接受这种异常的味道。 “嗯,还挺好喝的。”
“好喝?你们别喝蜂蜜水,尝尝这蜂蜜,这家伙,这味道浓的……” 陈凌已经从两勺子荞麦蜜中缓过来,“这味道能称得上是蜂蜜中的臭豆腐了。”
说完,他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或许应该是榴莲才对。 便又问老邢:“这种蜂蜜要是酿成蜂蜜酒,还有这种味道不?”
老邢摇头:“那不知道,俺们这才是第三年养蜂,没想过拿蜜酿酒哩。”
陈凌听到这话,不但不失望,反而眼睛越来越亮。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爱玩。 你让他酿蜂蜜酒卖,他可能不会太当回事。 但是让他酿这种带有奇特臭味的荞麦蜂蜜酒,肯定一百个愿意,一千个愿意。 回家后,可得试试,酿出来的酒是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