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夜色降临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越过了生死道,向着金家庄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这时他背后的背笼变得更为臃肿起来,除去妖兽皮毛,又多了几只肥兔,他虽说不想惹事,但毕竟孩子天性,临出山那会遇到一窝兔子,便不客气全部抓了,正好回去给金大富夫妇打打牙祭,算是他这做儿子的一片孝心。到了山外,因为没有再回避野兽的需要,金虬的速度骤然提升,人如一匹野马一样一路狂奔,身形快得好似一道黑影,掠地而过。在这样的速度狂奔之下,只是两个多时辰他便已到了金家庄后的小山坡上。看着夜色中一片安静的金家庄,金虬脸上浮出了笑意,擦了一下头上的汗珠,便向着山村奔去。此刻进出山村的门还管着,但这难不倒金虬,他冲到栅栏前,脚一蹬栅栏底部,人就如同一只黑鹰飞起,等到身形与栅栏齐高,手轻轻一扒,人便已经越过了栅栏到了村内。“哼……”金虬深深吸了一口气,此地还是原来的气息,与几日前他离开时没有变化,但有一点似乎有些不对,一向他翻墙而入,第一时间迎接他的绝对是狗群,今日却不曾出现。这算是好事,金虬也没有再多想,便背着背笼向自家方向走去。金家庄内他从小玩到大,哪里有一口井,哪里有几根草,他都一清二楚。踏着村道上清凉的碎石子,金虬一路蹦蹦跳跳回到自家门前。门关着,看来金大富夫妇已经歇息了,他便没有敲门,径直窜到了右侧窗户前,这里面是他的小屋子,这扇枣阳木制成的窗子看似结实,实际早已被他动过了手脚,他曾不止一次经此偷溜出去玩。金虬踮脚在窗户上方的一条裂缝中伸手一揪,当即便有一条黑色的长线掉了出来,金虬得意地笑了一下,揪了一下黑线,便听“啪嗒”一声,里面卡住窗沿的木楔掉落了,他一伸手窗户便应声而开了,金虬放下背笼,一翻身就窜了进去。等到他自己进来后,这才将背笼也小心翼翼提了进去,窗户的空间不够,他硬是将背笼往里拽,“吱……”一连串刺耳的声音传出。金虬听得心惊胆战,便用更大的力气往里拽,只希望在吵醒别人之前,将这玩意弄进来,但空间大小真不是他心急所能改变的,当即便又有更大的声音传出,而且里面那些动物皮毛上还浸出了血,将窗户也给染红了,这下他偷着回来算是有了铁证了,想抵赖也没戏了。但这些已不是金虬现在该考虑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劲想将背笼弄进来。最终,在他的绝对蛮力面前,狭小的窗户也没能阻止他将背笼弄进来,但金虬也不怎么好,搞了满身的大汗不算,上衣上也沾满了污血,腥臭难闻。现在这会金虬只是一心想睡,但饶是他这样的浑人也无法忍受抱着这些东西睡觉,便又提起背笼向屋外走去。他们家一共只有两间屋子,右侧是他住,左边则是金大富夫妇的卧房,两者之间只有一条半丈宽的走廊。金虬蹑手蹑脚走到了金大富夫妇卧房前,将背笼放下了,接着就要将他一身血衣一并脱下。等明早母亲马小兰起床,看到这些一定就知道自己回来了,背笼里的妖兽皮毛值不少钱,爹娘看了一定开心,想必就不会怪自己偷着出去玩。而他的衣服一向是母亲马小兰洗的,将血衣丢下,等到他明日睡起,想必就已经晾干了,又可以穿。金虬喜滋滋将上衣脱下,正要将裤子一并脱了,跑回去睡觉,却忽然停住了,黑暗中可以看到他的瞳孔在微微扩大。此刻,他与父母的卧房只有一门之隔,但他却听不到从里面传出的呼吸声,再结合自己方才搞出那般大的动静,金大富夫妇也不曾出现,出事了!他在心里想到,推开了那一扇门,黝黑的屋子中光线极暗,但他却清清楚楚看到里面空无一人!金虬的神经在那一刻一下绷紧了。“爹!娘!你们在哪?”
金虬立时冲进了两人的卧房,将床上的被子掀开,床冰冷冰冷的。金虬立刻转身出了卧房,向自家的小院中窜去。月光暗淡,校园中除了孤零零的柴草堆外,并无任何人影,金虬顿时心中更慌。“吱吱!”
就在这时从柴草堆中忽然传出了一阵阵低沉的叫声,金虬立刻冲了过去,将柴草堆扒开,却只看到有几个硕大的黑影迎面窜了出来,“啪!”
一声脆响,他直接一把揪住了其中一只,黑影在他手中奋力地挣扎着,用爪牙不断扒着,原来是老鼠。他心中暗叫,同时一用力,直接将那只老鼠捏爆了,碎小的血肉飞得到处都是。剩下的几只老鼠已经到了他脚下,忽然感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连忙逃开了。金虬此刻的神色显得极为可怕,一身的血迹,在幽暗的月光下,显得极为诡异,而更为怕人的是他眼中的瞳孔中隐约有红光闪起,一股强烈的杀气正从他身上散发而出。金虬并没有在院中停留太久,便向屋外赶去,他的父母不在,他找不到答案,但兴许别人知道。他径直沿着走廊到了门前,伸手就开始拉门,却发现门是从外面锁住的,事情似乎并不算太糟。金虬没有心情再从自己屋内窗户钻出去,他直接抬起脚,“嘭!”
一声干脆的声响,他家的木门直接飞了出去,他则如凶神恶煞一般冲了出去。“虎哥!虎哥!洋洋!洋洋!快起来!你们知道我爹妈去哪了吗?……”金虎家距离他家最近,便成了他的第一个目标,他也不管对方一家人是否睡下没有,便开始在门口疯狂砸门,大声喊叫着。但里面根本就没有人声回应,金虬心急,当即又是一脚踢了上去,金虎家的大门直接碎成了五片,他冲了进去,房里房外地寻找,却一个人也没有。“彪哥!彪哥!你知道我爹妈去哪了吗?”
他再度冲了出来,到了另一家人门口,这次也不拍了,直接就是一脚冲了进去,片刻之后又冲了出来。“爹!妈!你们在哪?”
在接连踹飞六家人的门板后,金虬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象,整个金家庄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就仿佛鬼村一样,他沿着街道大声呐喊着,心中无比焦急,也无比沮丧。“对!找师傅!师傅应该知道是怎么了?……”在自己门前失神地蹲了半天,他忽然眼前一亮,想起来了金大山。便是村子遭遇了不测,以师傅金大山的实力也应该足以自保,去问他准没有错。这个念头好似黑暗中最后的一点灯烛,照亮了他的身心。金虬立刻爬起来,向着金大山新家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比回来时更快了三分。此刻在金家庄的祠堂之中,正依稀闪动着火光,隔着窗影可以看到里面正有好多人。若是透过那层窗户纸,到了祠堂里面,就会发现是近乎整个金家庄的人都在这里,最上头的是正在拿着烟枪吧嗒吧嗒抽烟的老村长,他的下首坐着已经退役的金远山,在他身后是儿子金耀武,再往下则是金彪、金大富、金坚等村民,其中还有马小兰金洋等女眷,却不见金豹等几个,而且所有人的神色此刻看上去都相当不好。“马上就要到月底了,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办吧?”
老村长吸完了一袋烟,将烟灰弹在了脚下的粗砖上,看着下面众多村民说道。“老叔,要的实在太多了!根本凑不齐!”
下面一个长相精明的村民苦着脸道,他是村中的账房,是老村长的一个内房侄子,名为金毛,“今年村里收成好,原本还有些余粮,但其中大半都被教头他们带去参与狼神大殿,剩下的都是咱们自己的口粮,如何凑得齐一百筐?”
金毛长声叹息道。“不是说还能用贝子折算吗?教头他们上次去岳阳,不是赚了不少钱吗?”
这时有村民小声问道。“教头他们是挣了不少钱,但那些都是准备不时之需的,等闲时候不得拿出来用!”
金毛解释道,一脸苦色更重了几分,“若是要拿出来,也需要村长、教头和我一起在场,才能用。教头走得匆忙,根本就不曾说他把那些钱都放在了哪!”
原本正想说“这正是使用时候”的村民被噎得说不出话了,只能苦巴巴地看着村长。“毛!咱村不是还有些贝子吗?能凑出来多少?”
村长看着下面村民殷切的脸色,心中低声叹息了一下,向金毛问道。“老叔,那钱是用来置办祠……”金毛神色一变,惊叫道,他们手里是还有一笔钱,但那是村里用来安置死人的,也是不能乱用的。“先别管那些了!说!有多少!”
老村长用烟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下,摆了摆手道。“也就只有二百多银米,距离人家要的一千银米也差的远!”
金毛无精打采说着早已熟烂于心的答案。“二百?怎么这么少?不是最起码应该有四百银米,怎么就少了一半?”
老村长的神色一下就变了,厉声喝问道,别的村民看向他的神色也一下不对了。“老叔,你们别这样看着我!”
金毛被周围的人看得心中发慌,连忙跳起来急道:“本来三个贝子可以换一个铜板,十个铜板可以换一粒银米,但山外来的家伙他不讲理啊!一个铜板硬是要换咱们五个贝子,前天我去营里换钱,就只得了两千个铜板,真就只合二百银米了。”
村民们一听这话立时脸上都有了怒色,九州大陆的几种主要货币的流通比率,一般为一个金饼可以换一百颗银米,一颗银米可以折换十个铜板,一个铜板则可以换取一到三个贝子。前三种货币主要流通在各处大城、大势力四周,贝子则是地处蛮荒之地之人所用的货币,三比一本身就吃亏,现在升级到五比一,几乎是相当于明抢了。“再加上口粮,大概能有多少?”
村长皱了皱眉头,似乎已经想到了这一层,继续问道。“便是加上咱们所有的口粮,也最多只有三十筐,一共加起来也只有人家要的一半……”金毛忧心忡忡地说道,额头上满是褶皱。“远山,你们这边能凑齐多少?”
老村长这时将目光投向了正靠坐在座椅上的金远山问道,眼中有一些希冀之色。“这几天,阿豹和耀武带着新加入的这几个小子一直在狩猎,但也只凑够了二十筐的份!”
金远山张开了一直紧闭着的双眼道,当即祠堂中的金彪、金耀武、金贝三个都脸红低下了头,心中满怀着愧疚之色。“倒也难为他们了!对了!怎么不见阿豹,阿熊和小獴他们三个?”
老村长感叹了一声,发现金豹他们三个并不在,出生问道。“阿豹说他去一个朋友那里看看,能不能借点东西!阿獴带着阿熊去了大夏的军营,看能不能请求将军宽限上几天!”
这时金耀武开口说道,闻言包括村长在内的所有人心中都不是滋味。“都是好娃子!只要这次咱们村没事了,一定要记住这几个娃子!”
村长在上面感慨地说道:“但现在还是得先渡过眼前这道难关,大山他们都不在,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办吧?”
最后,他还只得将这残酷的现实摆在了诸人的面前。“这样吧!我带个头!我这里大概还有上百斤的兽肉,大概能抵三筐吧!”
村民们见状都不说话,最后还是金远山率先打破了僵局。“当家的走时,也能留下百斤兽肉,那我家也就三筐吧!”
金远山之后,一个女人小声说道,她是金泰的妻子,现在金泰不在,她便当家做主了,代表金泰,将家里捐了个底朝天。“那我家也就三筐吧!”
接下来开口的是金大富夫妇。“三筐!”
他们声音刚落,金贝便急冲冲喊道,看样子他也是把自家的所有家当都给赌上了。“我没你们那么富,就半筐吧!”
他们之后,人们的声音稀稀落落响起,大多数只能拿出十几个贝子,最大的手笔还是金彪开的口,也只有半筐。片刻之后,金毛将所有人报出的东西都记下了,递到了老村长面前,小声说道:“老叔,一共有十五筐。”
见老村长神色不佳,连忙又解释道:“您老也别着急,这不是还有阿豹他们三个吗?说不定再凑凑也就够了。”
“你觉得他们三个能拿得出来十五筐?”
老村长横了他一眼,顿时金毛不说话了,悻悻地回到了原先地坐处。“现在就只能看阿獴能不能说服那个将军了……”最后,他只能将宝压在了最不靠谱的那个选项,说着他看了看身后的先祖牌位,心中不禁感觉沉甸甸的。下面的村民们神色也变得沉重异常,仿佛面临生死大关。就在这时,只听“嘭”的一声,祠堂的门倒着飞了进来,直接将砸向了祠堂正后方的神像牌位,同时一个杀气腾腾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