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灰蒙蒙的,使得在它下面的一切景象都看上去似实非实,似幻非幻,异常朦胧。天际之下的大地上起伏不定,满是苍绿的山丘,空寂无声,偶或有一两只苍鹰悬浮在万里高空之上,尖厉的鸣叫声远远传荡,在山谷中回响。自天鸟瞰,一条弯曲无律的白线沿着山岭蜿蜒伸展,直通遥远的彼岸,显得与周围的一切截然不同,似要将这混沌的世界一分为二。贴近地面看去,方会发现这条与众不同的白线实际上是一条古道,一条连通着大山与外界的山道,昔日的筑造者为了使之更为耐用,特意从遥远的地方采来了一块块巨石,平整的铺在上面,这才令它显得与众不同。禹王古道,这便是它的名字,一个已被遗忘的名字,在那个水患滔天的年代里,圣王大禹为救黎民于水火,三过家门而不入,数十年内踏遍九州,以毕生精力导河入海,九州安宁方溘然而逝,自此禹王古道便成了传说,年年月月车马之盛天下罕有匹敌。但是千百年过去了,禹王的传说仍在天地间流传,而禹王古道却已不为人所知晓,曾经的它曾维系着一个民族的灵魂,曾作为一种精神而被传扬千古,但是正如逝去的英雄一般,曾经的它已在时间的长河中没落下来,已变得残破不堪,十天半月也难得见到一个人影,谁也不愿来走这条荒僻的古道,这条禹王亲自勘踏的治水大道,偶或有一两个来此缅怀圣王的人,换来的也只有旁人讥讽的冷眼。数百年过去了,禹王高大的身影依旧矗立在天地之间,禹王大道却荒废下来,曾可四马并行的大道已为山藤荆棘所覆盖,再难通行。但是,禹王古道并未就此冷清下来,人迹的罕至使之重归自然,成了动物们的乐园,兔獐狐鼠的洞穴在沿着古道比比皆是,不时可以看到毛茸茸的小家伙自洞中钻出,在古道上面打滚,嬉戏。“咝……”然而,平和的世界并非没有凶险的存在,正当小动物们玩得正欢时,危险已经在靠近了,在草丛的深处,一条身体色彩斑斓的毒蛇正在悄悄靠近,它正不住伸缩着舌头,看着面前这些可口的美味,眼中闪耀着冰冷而贪婪的光芒。小动物们仍在嬉戏,谁也未曾发现蛇的到来,蛇已经离它们很近很近了,它已选好了自己的猎物,忽然,它身体向前猛弹,向着一只兔子发动了攻击,锐利的毒牙已露出唇外,而兔子却还在那里傻傻站着,悠闲地吃着草,根本不知危险即将到来。蛇马上就要得手了,兔子已亡命在即,一切似已成定局。“咣铛铛!”
忽然,从天边出来一阵激烈的响动,风驰电掣般袭来,直接奔过古道,刚伸出脖子的蛇还未做出反应,在一声暴响后被压成两截,而被惊扰的兔子也连忙奔回了洞穴。声音在山谷中回荡,顷刻间,山道两旁全成了动物,都在向着陌生的事物观看,常年在山林中,没见过人烟,这些动物已不知道害怕为何物,一个个伸长脖子在看着,但是当声音的源头出现时,它们才意识到危险将至,一个个四散奔逃。数十辆马车自古道一路风驰电掣而来,车轮碰撞在山藤荆棘上,被高高弹起,如在飞驰一般,跌跌撞撞随时都有翻车的可能,但却依然如故。在车队的两侧跟着数十个黑衣护卫,也在打马如飞,从胯下的健马的满嘴白沫以及众人脸上满积的灰尘可以看出,他们经过了长途的跋涉,但是不知为何,这些已经疲劳到极致的人并未休息,还是一个个脸色沉重,死命地鞭打着马儿,向前急行。最先那辆马车里传出声音,一个身材单薄看似管家模样的人正在对身边一个体态臃肿一脸福相的中年人建议道:“老爷,我们都已经连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应该已经摆脱了那些人的纠缠,是不是让大家先休息片刻,我们再接着上路,要是再这样下去,大家迟早会撑不住的!”
“不可,那些人虽然这些天没有再露面,但是向来被他们盯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失过手,我们还是小心点,等过了禹王古道,再让大伙好好休息一下!”
中年人面色沉重道。“老爷说得是,万一一个不慎落在他们手里,当真绝无生还!”
管家点头道,接着又道:“但我们走了这么久,能不能撑到就难了!”
这时他们的车速已比之前慢了好些,马儿几乎都要倒下,人自然也是如此。“这个我自有办法!”
中年人胸有成竹道,头伸出窗外大喊道:“诸位,再坚持片刻,等过了禹王古道,金满楼保诸位日后衣食无忧!”
他是商海出身,知道现在诸人已到极限,必须激赏。“谢老爷!”
周围护卫立刻精神了起来,高声欢呼,刚刚两人那一番话声音并不大,但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个个心寒,又遇激赏,瞬间便有了干劲,便是不为金满楼的那些银子,也要为了自己的小命。瞬间,刚慢下去的车速又快了起来,向古道尽头冲去,金满楼满意点了点头,头又缩回了车内。“老爷,您这招激赏用得恰到好处!”
管家赞道。“他们跟着我出生入死,如能活命,这些是他们应得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逃过这一劫……”金满楼仰头长叹道,陷入沉思。他本是苍州一地的富商,家底相当厚实,号称黄金满阁楼,才会被同道中人称为金满楼,日子过得相当安逸,诸祸无缘,鬼神庇佑,在这样的乱世仍能有此命数已是难得,但想不到终有一天灾难也会降临到他的头上。三天前,有人送了一封书信给他,明言让他三日内交出全部财产,否则死。金满楼是商海出身,自古商场如战场,也是狠辣之辈,平日见了这种东西,自然理都不理,直接烧掉,再将敢上门的勒索的小喽喽一顿暴打,但是这次见了那份书信,他却被吓得如同老鼠见了猫,连夜带着全部家当逃了,倒不是他胆小,只是因为给他书信的这股势力实在太过强大,他根本招惹不起。“长枪帮!”
他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头疼不已,长枪帮本是苍州附近一处强横的匪徒,实力并不算强,平日他也没少和对方打交道,也没怕过对方,但是不知怎的长枪帮近日却成了天下最为强横的势力土匪盟的下属帮派,有土匪盟做他们的后盾,长枪帮顿时有恃无恐起来,直接上门勒索,金满楼只能跑路,不敢触其锋芒,毕竟惹上土匪盟,相当于上了生死薄。“老爷,距离前面的三里铺还很远,您先歇歇吧!”
管家道,三里铺是禹王古道的尽头,通过了这里,他们就脱离了对方的势力,才算真正安全。“也好,老周,你先盯着,等一会叫醒我,换我!”
金满楼是杀伐果敢之人,绝不婆婆妈妈,长枪帮虽然难缠,但是他们走这条早已废弃的禹王古道,根本无人想到,最大的险情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需要急行,这些情况他心里很清楚,便应允了。“知道了!”
管家应道,再去看时,金满楼已经靠在车窗边沉沉睡去了,他叹息了一声,从车座下取出了一件袍子给金满楼盖上了。车马急行,古道两旁的景物在急急后掠,如飞一般。“到了!前面就是三里铺!”
许久之后,护卫的欢呼声再次响起,他们已经看到了前方的三里铺,只要过了三里铺,他们就出了这片山区,就真的安全了。“驾!驾!……”几人打马如飞,向着三里铺狂冲而去。山路崎岖,马车在剧烈地颠簸着,但车内的金满楼却依旧酣睡不醒,数日不眠不休已让他这样养尊处优的人疲惫到了极点。“到了!我们得救了!”
眼见山口近在眼前,侍卫和后面马车里的人都欢呼了起来,数日紧绷的心终于松弛了下来,却未发现在山口的高坡边,正有几个黑影在那里站着,看着他们欢呼,一脸冷笑。“嗖!嗖!嗖!……”正当车队即将奔过山口,忽然自山上传来了几声轻响,声音极为微弱,完全被人群的欢呼声掩盖,但先前雷打不动的金满楼却在这一刹那惊醒,一跃而起,向着马车外便蹦。“老周,快走!”
金满楼没有忘记管家,他跃出的那一刻,大吼着提醒管家。“老爷,怎么了?”
管家还没反应过来,还在询问,声音却截然而止。“嘭!”
一声巨响,数根庞然大物落地,激起的气浪直接将金满楼冲了出去,马车瞬间碎了一地,再去看时,只见先前马车停留的地方,正插着几根粗如人臂的巨箭,箭杆还在不住摇晃,而管家的身体正在被牢牢钉在地上,鲜血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