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金大山的时候……就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金大山已经转身离去,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他早已不是五岁的稚童了,现在缠身的大事都多如牛毛,哪来时间和金大山做这过家家的游戏?他第一意识就是一走了之,但心中却有一丝犹豫,自铁血成立以来,他与金大山之间的关系已差了许多,难得金大山向他开一次口,这是弥补师徒关系裂纹的好机会。"阿虬,走吧!"就在他还在犹豫时,紫露已拾起了他身边的红灯笼,柔声说道,金虬看了他一眼,见她似乎有一丝期待,便答应了。他知道紫露渴望融入外面的世界,便带着她满村乱跑,开始四处悬挂红灯笼。金家庄内屋子不过五六十间,两人行动不慢,不多时便已挂了大半,一路向村口挂去。"阿虬,给!"紫露主要负责递灯笼给金虬,金虬开始虽拉长了脸,但真动起手来却也不慢,接过灯笼,人也不见如何行动,灯笼便已到了屋檐上。挂完一家换一家,不多时,两人便已到了村口,望着外面一片苍茫雪地,再看看身后已被装点得暖意浓浓的村庄,紫露眼中闪着喜色。金虬也长长呼了一口气,气息中有一缕缕黑气,一并消散,他的脸色好了几分,在这不知不觉中,他体内的魔气竟被排出不少,赶得上他平时数日打坐驱毒,也算是个意外之喜。此事已了,两人又相跟着向村中走去,到家门前也不过几步路的事。站门前,看着隔壁人影闪动的房屋,两个人脸上都泛起难色。"阿虬,我……"紫露有些犹豫地说道。"若是为难,便不用去了。"金虬道,他现在已够乱的,实在不愿再后院起火,紫露点了点头,随他相跟着向自家走去。"对了!姐姐,洋洋手上的那只珠钗可是你给她的?"金虬有意无意问道。"是,怎么了?"紫露点了点头,有些疑惑道。自金虬打青州回来,将马小兰的那只金簪给她,金洋便对她意见极大,她能看出来金洋极喜欢那只金簪,若是旁物她给了也就罢了。但金虬说这是母亲唯一的遗物,托她保管深意自明,自是不能给的。为了缓和两人关系,她便将金虬先前送给她的珠钗给了金洋,起始金洋待她确实和善了许多,但不想这次为何又变本加厉了,她当真应付不来了。"没事。"金虬模棱两可地回道,目光闪了几下。这珠钗乃是他在盘龙山最深处伏羲圣地中带出的物事,当时的另一件物事便是他手上的逆天魔戒,对他而言,等同臂助。同样的源处,那件珠钗里面隐藏着什么神秘力量也不为过,他一直旁观,只是那东西现在只是蛰伏,并未见其有害,日后若真成了麻烦,他绝不手软。"吱呀!"就在这时,一旁的屋门打开了,一个女人的身影闪了出来。"沈姐姐……"两人微微一惊,紫露只当是天香蝶舞出来,连忙道,却见出来的是一个面相冷淡的姑娘,长相清秀,与天香蝶舞的千媚百态相差甚大,倒是不曾见过。那个姑娘出来,见到两人也是一惊,向金虬点了点头,倒完一盆血污,便又进去了。"这位姐姐是……"紫露带着疑惑,询问金虬。"杨柳,商兄与嫂子许久未见,也该让她歇歇了。"金虬冷冷道。这几日他本在为金洋紫露之间的琐事头疼,昨夜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正是杨柳,她是为了王林的下落而来,金虬一见顿时大喜,当即便把杨柳留下,派了这么个差事给她。他昔日对杨柳有恩,杨柳倒也不好拂他的面子。"哦!沈姐姐,是有些日子没见大哥了……"紫露若有所思,也点头道。来到此地之后,为方便称呼,天香蝶舞给自己起了名叫沈梦蝶,据她自己说自己被掳入天香阁时年岁尚幼,只记得自己姓沈,乳名唤为蝶儿,父母取的本名已记不得了,自己取这个名字,既有纪念父母生养之恩,也有与过往划清关系的之意。紫露初听此言,感动得哭了好几会,也向金虬说过数次。屋外寒气极重,两人又连忙进到屋中,屋内放着一盆炭火,正熊熊燃烧着,顿时两人都感觉身上一暖,金虬脸色倒还看不出差别。紫露脸色立刻变得红润起来,连忙伸手在火上燎了几下,身上寒意片片消融,令本腼腆的她,脸上也浮现出喜色。金虬随即在屋中找了张凳子,又坐下闭上眼睛开始压制魔性,眉心处一个淡淡的佛字开始显现,胸前月光石开始闪出丝丝光亮,渗入体内,阵阵黑色魔气自身体各处穴道弥漫出来,化为烟雾,袅袅升起……紫露对这一幕,早已习以为常,也寻了张凳子,贴着他身边坐下,仔细观瞧他的脸色,以防不测。好在金虬体内有两种力量制衡,倒是不曾再出事。而就在隔壁屋中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尖叫声,依稀分辨出那是金洋的声音,紫露心中一动,连忙起身便要赶过去帮忙,走到门口却又想起金洋这段时间不如何待见她,心中苦楚再起,脚步不由又停下了。但她又担忧金洋,一时回来不是,出去也不是,急得不住在门前跺步子。"啊!畜生!连你也和我作对么?……"便在这时只听村口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嘶吼声,充满了怒气,似乎是什么人正在生死相博。紫露顿时一惊,同时金虬的眼睛也睁开了,眼中寒芒一闪,瞬间他便化为一道黑影向外窜去。"阿虬,等等我!"紫露唯恐他伤人,连忙急跑着,追了上去。金虬身法迅疾,早已跻身天下强者之林,而紫露尚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赶上他?但好在今日金虬也只在村中,金家庄前后也不过半里,她急追了一阵,便瞧见金虬的身影了。"阿虬,怎么了?"在金虬身前还站着一人,身高足有金虬两倍有余,生得极为魁梧,远远望去好似一头人立的熊怪。她忙赶到金虬,气喘吁吁问道,同时开始细眼观瞧。只见眼前这人遍体生着浓郁的黑色毛发,或许正是这原因,他上下只穿着汗衫和短裤,仍不觉得严寒,大手大脚,极为眼熟,这个人是上次金虬发狂,曾助白象大师一同制过金虬的金熊。此刻金熊不知是被谁招惹了,正在哇哇怪叫,拿着一柄长斧怒砍一堆短木,但见斧刃翻飞,木花乱舞,却不知所谓。"谁管他!"金虬冷冷哼了一声,便要转身回去。金熊的状态虽有些不对,但他现在诸事缠身,只要不是太大的事,他就没兴趣理会。"这位大哥,这斧头早就坏了,砍不了柴的,你得换一把才行……"紫露倒是上前仔细看了看,只见金熊手中斧子刃口处早已残破不堪,说他是在劈柴,倒不如说是在砸柴,忙好意劝道。金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一双大眼中满是苦恼,又转身开始继续劈柴。紫露见劝不动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要随金虬一道离开,却见金虬又去而复返了。"拿来!"金虬看着金熊冷冷道,金熊有些紧张看了看他,浑似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斧子,不知所措。金虬却没心情再等他,一伸手直接将他手中的斧子夺了过来,看了眼几乎用废的斧刃,脸色一下变得极为难看,拿起斧子转身便走。金熊和紫露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等他们回过神来,金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哎!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又见两个人影极速飞奔过来。其中一个身材魁梧头发花白,是金大山。另一个是个年岁不大的年轻人,面皮白净,神采奕奕,穿着一件山里不常见的羊皮大袄,染得黑不黑白不白,似洋气又似土气,十分怪异。这是如今掌管马帮的孙骏,他前几日才来的金家庄,刚刚与金大山一同听到金熊的叫声,忙赶了过来,两人刚刚也看到金虬的身影,但一看他脸拉得那么长,谁还敢去问他?这事金熊和紫露也是云里雾里,碍于金熊口吃,便由紫露将先前的事稍稍说了一遍。两人听完也觉得没什么,想破脑袋也不明白,金虬先前为何发那么大火?只是觉得这位现在变得太难伺候了,腹谤了一阵,不由加起十二分小心,唯恐哪天落在他手里,那可就真生死两不知了。在金家庄村西有一处两出两进的院子,其中种植着青竹绿柏等草木,显得极为雅致。与别处不同此处院中的白雪并未清扫,仍任其以原态铺贴在地上,整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越过院门,轻轻遮掩的屋门之中,一盆炭火正在燃烧,阵阵活红色的光芒四射,暖意浓浓。屋内有一张书桌,一个眉目俊朗的白袍青年正手握一只羊毫细笔,正在一张白绢上龙蛇游走。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身着粉红色衣裙的女子,正端着一壶好茶,为书桌上的一个茶杯中沏茶。纤眉细目看着公孙商,满满都是情意,看着那张白绢轻轻读道:"今日天降瑞雪,虽严寒万分,余心情甚好。遥望天际,如盐似霜,一路纷纷扬扬而来,如玉兔之堆雪,如白鹿之驰原;缥缈兮似仙子之轻纱,幻人心神;洁美兮如白凤之轻舞,鸣于九天之上,片片洁羽自天而坠,落于九渊之下;天迷茫兮百里之外不见人影,昔有此日炼石补天者,今夕不知何处;混沌迷茫中持利斧开辟者,亦已长眠。今人望去,不知四时崩殆之祸,亦难懂玄黄造化之壮阔。遍地细察,一片苍茫,难逢红梅数点。历久不散之芳魂今夕何处,随斯人而去天涯海角乎?已落入凡尘,化为来岁之春泥乎?或异或同,心中难辨真假,遂大步踏屋而出,于雪地之中振臂而呼:“天下如我辈者,尚有几人?”
朔风大号兮,雪舞乾坤兮,似有应而答者,似唯天音空响而人心狂!"她轻轻一字一字念道,直到公孙商书下最后一个字。"夫君,今日好兴致!"沈梦蝶读罢,轻笑道。这几日公孙商的几位副手已经被打发出去,奔向了各地,只剩下公孙商一人在这里主持大局。平日里,她也只有在照顾金洋的间隙中回来看看,近几日金虬找来了杨柳替她,她总算可以空闲出来,与公孙商整日盘桓,收拾了一下院子,将此处当成了他们的一个家。今日冬雪再起,公孙商情意大发,挥毫泼墨一书空中狂意,她便站在身旁,为他沏茶研墨,平凡清淡,却是往昔梦中难求的日子。她很满足,渴望这一刻成为永恒。"终究还是年少,狂妄了!"公孙商笑了笑,将羊毫笔投入到了一旁的水盆中,清水立刻变成了黑色。"如夫君这般伟志者,天下能有几人?夫君过谦了!"天香蝶舞连忙自身后取出一盆热水,和一条热毛巾,递给公孙商擦手。"呵呵……"公孙商洗了洗手,正要去接毛巾,忽然只觉屋外一阵寒气袭来,他浑身不由一个冷战,毛巾落在了地上。"公孙大哥,好兴致!"冰冷的声音响起,门开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手中持着一把斧子,他身上的寒意比之一同飘入的冬雪,更冷人。"你要干什么?"沈梦蝶身体都快在这股杀意中都快冻僵,但还是下意识挡在公孙商身前。金虬的目光如寒冰一般,她好似在冰窖之中,比之天香阁最底层的黑暗更可怕,但她还是如此坚持着。"蝶,你先下去吧!"就在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公孙商的声音,一只手扶在了她肩头,阵阵白气灌透全身,她浑身一个冷颤,恢复了知觉。"夫君……"她心存疑虑道,却见公孙商含笑点了点头,顿时她的世界便被光亮笼罩,贤淑点了点头,出去了。"阿虬,今日之事我希望再有第二次,你明白吗?"公孙商弯腰拾起了那条毛巾,擦了擦手,笑着说道,身上浩然正气却已如蛟龙般腾起,向金虬嘶吼道。"我明白!但我需要一个解释。"金虬点了点头,身上寒意消退,接着唰一声,那把残破的斧子已落在了书桌的白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