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刚刚过去一月有余,盘龙山间厚厚的积雪尚未消散,各家各户门前的红纸也未去除,这时节若在山外应算是刚刚出门的时候,而盘龙山各处已经再度陷入到了如火如荼的喧嚣忙碌之中。经过了一年多时间的修整,盘龙山各处村庄基本都已修复完毕,不再似先前那般残垣断壁,人目所及之处,都可见炊烟袅袅,鸡鸣狗叫之声。在各处村庄中,随处可见正在缝制纺线的妇人,和正从山林中归来的猎人柴户药农,无一例外,他们手中的东西都被分成了两份。这已算是铁血的定律,铁血为这些人提供庇护,而他们也需要为铁血提供支持,需将一日所得半数上缴,以换取粮食等生活必需品,条件不算宽松,但相较于山外苛政,已是很好,这从他们每个人脸上的笑意便可看出。但是若是细心去看,便会发现在村中忙碌的大半都是中老之人,连一个青壮甚至孩童的身影都看不到。“杀啊!杀……”此刻,在各村的练武场中,所有青壮和孩童都在奋力演练,喊杀声震天。此刻冬日尚不曾完全过去,山间吹过的风带着寒意,村中中老之人身上也都还穿着厚厚的棉袄,但练武场中无论大小人员此刻却都只穿着一件单衣,脑袋上汗如雨下,浑身上下都升腾着腾腾的热气,可见如今演练强度之大。“小子们!都别偷懒!再加把劲!狼神恩典,但凡前半年入山的试炼者,都可无偿获得一把上好的兵刃,这在年前可是连铁血统领都难以享受的待遇!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们就扛着木棍去打土匪,都听明白了么?”
在练武场中,总有身穿兽皮甲的教头仍不满意,挥舞着手中的棍棒大声斥喝道,同时也算是为他们鼓劲。“明白!追随狼神,誓入铁血,斩杀恶寇!”
听到这一番话,练武场中的青少年们往往立刻双眼发亮,更为卖力演练教头教下的那几式招数,喊叫声震天。这也不外乎他们会如此激动,毕竟在年前,铁血的兵器极度匮乏,大多数通过选拔的铁血精英还是扛着石头去前方戍守,而年后不知怎地铁血忽然不缺兵器了,不但给前线将士统统换了兵器,还有多余的留给他们。关于此事说法也很多,有说是狼神师傅在首阳山寻得大片的铁矿,铸铁为兵,为他们解了燃眉之急,还有说是铁血与应州外大势力铁盟结盟,铁盟为铁血送来了上万斤的兵刃,可算是雪中送炭,甚至有人亲切称铁盟为老大哥……说法虽然多得离奇,但事情却是真得,年后月余的功夫,盘龙山各村都有了新的兵器,同时还有这一道狼神令传出。兵器虽不多,但懂行的人一看,那些兵器都是出自大师之手,是实打实的好东西,顿时原本铁血这一团本就炽热的火焰,变得更为火热,村中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被调动了起来,所有青壮尽皆开始苦修,为入山历练做准备……在各处山村外,山间道路上的雪花已经尽皆消散,好些骡马车队正在道路上川流不息,前往各处就近的小城,最终又汇聚向了岳阳城。大车上和骡马背上多是野兽皮毛和山间药草,铁血内部有令,诸人上山狩猎所得肉食可以自留,但其皮毛却都必须上交,用于送往山外,供鹰部周旋或是与铁盟做生意使用,弥足关键。在这些车队中,正有一队人马正在逆向而行,约有四五骑,全数以风衣遮体,后面几人都是一身黑衣,而最高前方的则是一身赤红色的红裘,相隔甚远,其身上的熊熊热气也令山道两侧的树木上积雪纷纷消融。见马队过来,山道上的车队都向两旁分开,因为在这些人的衣领上都有着一枚铁血令,都是些大人物。“前辈,以前常听人说铁盟为四盟之尾,晚辈无知还以为真,但不想在这短短数月间,铁盟将能调来过百万的兵刃,此等手笔便是为唐门鼎盛时也难做到,足见贵盟底蕴之深厚,晚辈为往昔无知向前辈致歉,还请前辈不要怪罪!”
最前方身着红裘的是一个生有凤目的女郎,看着两侧匆匆行去的人群,听着沿途所见村庄中传来的喊杀声,她心中欢喜,便一边向前策马奔腾着,一边向自己右首边一个身穿黄色棉袄的老者致歉道。“唐门主,可不要再折煞老夫了,铁盟若是能有这般底蕴,早就称雄天下了,何苦受人排挤!”
听到唐婉的话,身穿黄色棉袄的老者连连摆手,脸上的面巾也掉落下来,却正是铁盟在铁血这边的代表金老。“哦?难道那些兵器不是前辈的功劳么?”
唐婉闻言心中一奇,眼中闪过一丝郑重,又询问道。“当真不是!旁人不知道,唐门主你还不知道吗?单单是为了数十万斤的年货,老夫就使尽了解数,哪里还有气力去弄兵器?”
金老惶恐地摇了摇手,脸上满满都是忧虑之色。自从和铁血结盟之后,他铁盟中的东西当真是不愁卖了,无论有多少东西,贫瘠的应州大地都极度渴求,可谓供不应求。单单去年年前数月时间,便赶得上往年一年的买卖量,铁盟上下赚得盆满瓮满,可谓开心异常,过了个相当舒适的新年。而正所谓店大欺客,在尝到了甜头之后,铁盟的高层也开始打起了奇货可居的主意,反正铁血为天下各方势力敌对,肯和铁血做买卖的,怕也就只有他们这一家,便是再将价格向上提上几番,这群泥腿子也只有乖乖掏钱的份。金老此番再来铁血,其实就是奉命来和公孙商探讨此事,但是不想刚进来,便看到铁血上下已开始大换军械,甚至有人还找上他当面致谢,顿时金老心中便再无先前底气,甚至完全算是慌了。军械兵刃不同于别的物事,九州大陆各大小势力没有不严苛控制的,这短短时间,莫说是他铁盟,就是他们金银铜铁四盟同时运转,也难以调集百万兵刃,但是现在事情确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眼前,无声无息间,一切都已达成。这让金老分外惶恐。能够做成这件事只能说明铁血已经搭上了其他的商贾,远非他们所能匹敌的庞然大物。无论何时何地,绝对不选一家合作,这是商道铁律,他们知晓,商道奇才公孙商如何不知晓,他们想要苛求公孙商,不想对方早已暗度陈仓办妥此事,现在不是他铁盟提价的事,而是铁血是否继续愿意和他铁盟合作的事了。自打目睹了此事,金老便时刻处于一种极度焦虑的状态之中,他现在只是一门心思想见公孙商,看看此事是否还可补救。金老脸上的神情一丝不少落在唐婉眼中,见似乎也不是假的,她心中也不由一动,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紧随着的一个大汉。此人一身都隐藏在黑色披风当中,不同于唐婉身上的熊熊热浪,此人内息呈阴寒之属,人马过处,可见地上落下的片片冰锥。关乎此人身份,唐婉此刻心中也是有几分不安,因为此人是前几日自动找上门来的,自号是宋国混江龙,前来投奔唐门主麾下,愿效犬马之劳。此事当真是让唐婉有些受宠若惊,自从金虬在天险峰对土匪盟下了追杀令以来,天险峰大营近乎每一日都有江湖豪俊前来投奔,但是却少有先天强者前来,更遑论混江龙这等江湖上排得上号的先天强者。那一日硬是唬得唐婉亲自接待,腰上唐刀随时准备出鞘,就怕这家伙是土匪盟方面派来的刺客,但是不想几日过去了,此人还是老老实实的,没有一丝敌对的意思,这反而令她更为不安了,毕竟自始至终她也只是从此人口中得了一句,奉狼神令前来投奔,别的一句也没有。金虬向来行踪不定,这一段时间更是音讯全无,唐婉根本无法考证此人所说是真是假,索性这一遭便将这个麻烦一并带出来,准备让金虬自己收拾。看了数眼,也未能从混江龙冰冷的眼神中看出什么,唐婉只得叹了一口气,运起十二分的小心,打马继续快行,争取尽快将这个麻烦丢出去。见她提了速度,金老和混江龙两人也连马打马向前,而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另外两人同样也是如此,但不同于前面三个人的忧虑忐忑,这两人眼中满满都是喜色,甚至还有几分期待之色。人马匆匆,不多时,五人便到了一片雪林之中,四周已是苍茫一片,天地草木人马都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全被着空旷的大山同化了。此处山林中的积雪常年不化,最深处已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唐婉小心寻着去路,雪花还是仍旧将马蹄全数掩盖,一众人看去便好似在雪面上划行一般。这也幸亏他们所乘的马儿乃是这山林当中野马,早已适应山林中的积雪环境,若不然,人马生生都得被困死在此处。“唐门主,我记得上次铁血大会似乎没这么难去啊?”
马在雪地中艰难前行,人也被折腾得够呛,除去唐婉和混江龙还是面色如常,后面的两个人脸色都变了,而金老更是不及,已开始大口大口吞吸空气,依然是受不了了。顿时,他心中也是疑云四起,便开口向唐婉询问道。“前辈有所不知,每次铁血大会的选址都是由公孙公子亲自负责,会前除了他没人知晓具体位置!”
唐婉一边辨别着方向,一边解释道,“铁血现在树敌不少,为防敌袭也得小心一些!若是寻常时候,自然可随意一些,选处不起眼的地方聚集一番,但赶上此等决定铁血生死的大事,自然也就……”唐婉正说着,声音忽然停下了,但她的意思所有人自然也都懂,会所之处自己人都去得如此艰难,何况外来的刺客?“好了!此番铁血大会就在前方了!”
就在这时,就见唐婉看着前方,忽然欢喜喊道,她已当先打马前去。金老和混江龙也连忙跟了上去,不过数丈的距离,几人便发现眼前的景况豁然一变,面前的雪原忽然塌陷了下去,在下方形成了一处方圆百丈大小的山谷,山谷正中央坐落着一座村寨,将山谷占去了大半,下面随处可见密密麻麻的人影在走动,村寨口处也有着铁血中人在把守,盘查着进出村寨之人。“哈!总算是到了,唐门主,咱们走吧……”金老身上已落了一片雪花,老头冻得浑身都在发抖,一见到人烟,心中顿时欢喜万分,立刻打马就要下去。“前辈,小心!”
却不想,他刚向前走了一步,身后便传来了唐婉的一声沉喝,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被唐婉直接拉下了马。“嗖!”
几乎就在他落马的同一瞬间,马背上一道寒风闪过,直接越过了金老的马匹,唐婉的马匹,直向另一侧的混江龙刺去。“哼!”
混江龙当即便是一声冷喝,身上升起阵阵阴冷的气息,身上先天真气一吐,右臂上便闪起阵阵黑色的气息,直接向着那道寒光轰击而去。“嘭!”
一声闷响,四周人都觉得头颅中一阵狂响,五匹马儿全数倒在了地上,阵阵罡风卷起,雪花如刀般刺在了四周的树木上,混江龙从马背上直向后飘落了三丈,方才停住了脚步。“好大的力气!”
混江龙在心中暗道,此刻他的右臂还在不住颤抖,方才那一击他并未大意,但是却还是落了下风,心中不由吃惊,这次算是硬茬子了。这样想着,他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唐婉,却见对方正在拖着金老向一旁的树桩后躲去,她算是指望不上了,混江龙只能自己应对。横眉向前看去,却只见一个模糊的白色人影正站在眼前,对方相距他不过数丈,但是面貌体形却好似笼罩着一层云雾一般,看不清晰,这不由令他心更向下沉,毕竟这种情形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识过,那就是金虬,不可抗之敌。“大胆恶徒,竟敢在铁血营地行凶!前辈,咱们联手对付他!”
就在这时,原本跟随在唐婉和金老身后的那两个人,终于从雪地里爬了起来,也看到了来袭之敌,立刻大声喊叫着拔出刀剑,向那人杀去,同时还在招呼混江龙。“小心!”
混江龙本不想理会两人,但下一刻就看到前面的那个身影忽然消失了,下一刻便出现在了两人身后,手中兵刃寒光一闪,便向两人的头颅扫去。混江龙再不能坐视不管,浑身先天真气一涌,手中直接凝结出了一把寒冰长刀,泛着暗黑色的光芒,直接向着那道人影斩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