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建军的这番话听得苏锦眼睛一亮,颇有柳暗花明之感。 这还有什么琢磨什么啊? 街道牵头的事儿还能不放心嘛。 力气是奴才,用光了还会来。 只要不占用上班时间,谁都会认为很划算。 何况多劳多得,干得多拿得多,上不封顶。 这对于急需用钱,空有力气没处使的苏锦,简直是太合适了。 所以根本就没等苏锦开口,苏锦的师傅就已经忙不迭越俎代庖了。 “好好,我看这事儿挺好。建军,你就回去说说,一定给咱苏锦争取个机会。他太不易了!”
而边建军不怕帮忙,只怕一样儿。 “嗨,我办事您放心,既然开口了,就一定能办到。关键是……苏锦,你可得想好了,别到时候我说好了,你又不去了。”
“不会!”
苏锦立刻认真的答应。 “我肯定去,而且保证好好干!边哥,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谢,谢谢你。”
边建军这才算放心,用笑容表示满意。 “谢什么?咱们一个单位的,有难处互相帮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嘛。”
跟着又好心好意地嘱咐了两句。 “对了,这事儿既然定了。搬运工那边,你就最好别再干了,赶紧辞。”
“那活儿太累。这几天你最好先好好歇歇,养养身子骨儿,别等该上手干了,你趴下了。”
“当然,我也知道你等钱用,所以会试着帮你说说,看看能不能让咱居委会先给你预支点钱救救急。”
这下当然更让苏锦感动,连眼圈都红了。 实话实说,这一天,苏锦满脑子转悠的都是边建军的提议。 因为他早就觉着眼下的活法儿不是个事儿了。 体力工作并非他所长,当搬运工导致的肌肉酸痛甚至让他的手抖。 现在连白天修脚,他都不大敢做细活儿了,没少让师傅受累。 再加上失血损耗身体,分明就是拿命换钱,他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 可房租、水电、煤气、油盐柴米、父亲的药钱、妹妹的书本费、欠下的债务。 却都逼得他只能这么不顾后果、自不量力的生扛下去。 在今天之前,他根本没法停下来,因为日子总要过下去,靠钱过下去。 如果他要停下来就意味着生活难以为继,就要眼着父亲因病痛受到折磨,妹妹泪流满面的悲伤。 这样的精神痛苦比肉体痛苦更让他受不了。 所以哪怕真有一天他敖干了,趴下了,那也只能算是命里该着。 想一想,多么讽刺啊! 本是想维持生存才采取的行动,结果反成了要自己命的方式。 如果他真的这样死去的话,那么到了阴曹地府,他也会成为小鬼儿们眼中的笑料吧? 但现在就不一样了! 正所谓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以渔。 边建军的建议,给了他一个走出生活困境的希望,给他提供了一个脱离恶性循环的可能。 往前看,他的路已经并非全然一片漆黑,而是有了光。 哪怕微乎其微…… 下面的进展相当顺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锦已经把这辈子该受得苦都尝过了。 老天爷对他已经腻烦了,懒得再耍弄他了。 又或是边建功是他命中该着的大贵人,专是为了一个适当的把他从泥潭彻底里拉出来的。 只隔了一天,边建军的回音儿就来了。 不但联系好了苏锦进缝纫社做工的事儿,而且也确实从居委会预支三十块工钱给他。 就这样,又过了五天,等到缝纫社开张大吉之后。 苏锦正式加入缝纫社,成为了首批二十二名临时工中的一员。 当然了,既然是临时性的零工,时间就是完全自主的。 下了班只要有空,随时可以到缝纫社去做活。 所以为了尽量多挣点钱,去打零工的第一天,苏锦从澡堂子一下班就急匆匆的去副食店买菜,然后往家赶。 给父亲和妹妹做好了饭菜后,自己又用饭盒带了一些饭菜。 他就卷上了父亲当初做裁缝的工具,奔了缝纫社。 至于宁卫民租下的那个小院,三间门面房就是暂借给缝纫社使用的地方。 由于这几间房临街,不但出入方便,且每天有较多的时间能照进太阳,照明条件和保温条件都是最好的。 而且考虑到大多数人都是正常班次,晚上来干活的比较多。 宁卫民还出钱让工人给房顶上的日光灯管增加了一倍,且体贴地给每个工作位都配了一盏小台灯。 这样的工作条件,让初来乍到的苏锦一看就满心欢喜,远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他当然懂得,干裁缝是最费眼力,必须有充足的照明,才能得心应手。 只可惜世上的事儿永远不存在十全十美的情况。 美中不足的是,这三间房的面积不大,都加起来也不过六十平米左右。 从这头到那头摆了一长条木板台子,靠墙多半圈摆着街道东拼西凑搬过来的缝纫机。 再加上一张统计管理人员的办公桌,和大家的凳子,能够给大家伙活动空间就几乎没多少了。 许多做工用的材料,和需要修改的服装拿来后,都得塞在木板台子底下才行。 苏锦在指定给他的位置上坐下,就发现如果房间里的缝纫机都坐上了人,简直这屋就成了满员的火车车厢。 无论是谁想出去上趟厕所,或是拿点东西,都会变得很困难。 另外,因为来干这种零活儿的人,除了苏锦几乎都是是四十岁上下的妇女。 甚至还有一些年纪更老的阿姨,半大老太太。 这里环境也是乱哄哄的,永远都没法得到安静。 特别是当人都来齐了的时候,真不比澡堂子强多少。 那些大妈大婶哪儿管得住自己的嘴啊? 她们往往见面先是“他王大姨”,“崔婶儿”,“老姐姐”,“老妹妹”的叫上一通。 然后还得问问熟人“吃了没有?”
“家里挺好的?”
坐下干活继续还得聊,昨儿吃的啥,今儿做什么,怎么做饭最划算省钱,哪家菜站的西红柿便宜一分钱。 再不就说家长里短儿的。 她今儿跟闺女生了闷气,那个昨儿又跟自己婆婆拌了嘴。 你怪家里的男人干家务不动手,她怪儿子外头打架生事,读书不上进的。 还有不认识苏锦的人,瞅着他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干这个,觉得忒新鲜。 忍不住过来套他的话,打听他是怎么回事的。 甚至是有人还故意逗他,半真半假说要给他介绍对象的。 总之,纪律散漫,随心所欲,嗡嗡一片,环境杂乱得让人心烦意乱。 要知道,这里的活儿虽然都是拆线,砸线,纫边儿,弄扣眼儿之类的活儿。 不需要太复杂的技术,可一样需要只要细心,耐心才能做好。 这帮老娘们这么海聊,当然都是影响工作效率,让人分神的不良因素。 万一真要弄错了,返工重来还是好说的,就怕把衣服毁了,那不得赔给人家啊。 何况要是普通的衣服也就罢了,关键是需要修改的衣服,大部分都是那些皮尔•卡顿的瑕疵品。 苏锦光凭质量和款式,就觉得这些衣服价值不菲。 所以对这一点,他是顶不习惯的,不免担心的。 他生怕自己干砸了,浪费了这样的良机,挣不到自己期望的钱,也就没法做到咸鱼翻身。 不过话说回来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在一定的条件下,某个特殊的时节,坏事就能变好事。 就比如说,活了这么大,已经吃了太多苦的苏锦,就万万没想到。 自己过去的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此时竟然开始发生某种奇妙的变化,反倒在他的身上发挥出良性作用。 反倒致使他在这样的环境下变得出类拔萃,实现了他想要通过双手改变命运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