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的能量还是很大的。 年京不知道江惠是怎么跟岳父说的,反正老头子这次上了心,动了真格的。 才不过一周的时间,就让年京如愿以偿,成功升迁。 尤其事先找年京谈话时,江父颇为赞成他的观点。 同样认定时代已经变了,旧有的东西在褪色,未来的演变,注定将以经济基础说话。 所以江家没有安排年京继续坐办公室,留在大机关。 而是借着现今四处成立公司的风气,也让他和江浩走同一条路,借助城建公司的资源去商场开拓。 让他也能在改革的浪潮里去当个有实际权力的迎浪而上的弄潮儿。 又过了五天,城建公司的总经理让秘书把年京叫到办公室里进行了一次长时间的谈话。 之后,城建公司成立一个搞商贸子公司的决定和任命年京的委任状就同时正式下发了。 秉承着扶上马还得再送一程的原则,公司对年京很照顾,给他的扶持力度不算小。 无论资金还是人手、甚至连第一笔买卖,全是现成的。 启动资金是二十万。 年京的公司成立账户当天,这笔钱就划到了账上。 人员方面,除了公司的副手是总经理安排来养老的人,会计跟年京原来的处长沾亲带故。 其他的人,无论从公司内部挑选或是外聘,年京大可以自己做主。 那笔白得的买卖也相当甜,其实就是城建公司下一个项目的钢筋采购业务。 价钱、数量、标准都已经落实好了,完全是张嘴就能吃到的肉。 年京只需和厂家对接好运输和存储问题,然后再让钱在账目上溜个弯儿,他就能立地赚五万多块。 这就是国有经济的好处。 于是摇身一变,年京成了个体面的官商。 既满足了权力欲,也落着了实惠,他的人生终于翻开了新的篇章。 至于江父为亲生女儿做的安排更令人拍案叫绝。 老头子居然让江惠从物资局转到了银行系统。 一开始年京还对此极其不理解。 因为江惠去的不是什么大银行,只是城郊的农村信用社。 就是也按级别来看,江惠一个有国家干部正式编制的科长,去了只当个办公室主任。 连平调都算不上,实在是有点亏。 哪儿知道老头子是这么想的。 他说做买卖永远离不开钱,就如同行军打仗离不开粮草。 没有钱,再好的买卖看着也做不了。 有了钱,即使暂时赔了,也能从别的买卖上赚回来。 信用社也有信用社的好处,贷款的审批会比大银行更方便。 今后儿子和女婿在商场打冲锋,他们之间不但可以互通有无,互相帮扶。 江惠还能稳定他们的后方粮草问题,给予最大的助力。 这才是真正的铁三角。 所以当年京弄清楚了这件事的玄妙之后,他也不能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尽管老头子一贯以来对待他冷漠,但老头子看问题既准确又长远,他实在无法不钦佩。 而实际的生活变化更让年京感慨万千。 走出了大机关的办公室,进入到各色人等充斥的商海里。 年京立马感到生活变得五彩斑斓了,视野也开阔了。 他开始接触他以前不可能接触的人,开始为以前不敢想象的事儿拍板,开始感受以前曾令他妒忌的被人尊敬…… 开始面对他的第二次心里超越。 到底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啊! 作为一个有独立自主权的公司灵魂人物,年京从未像现在这样,觉着他有这么多的亲人和朋友。 这与他在过去时所感到的冷清相比,简直是不可同日而语。 他深深理解了那句老话的意蕴——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是的,他的生活是通过立竿见影的方式改变的。 旧日的同事一听说他获得了升迁,都来纷纷道贺。 不但称呼立马变了,处长老于由“小年”变成“小年经理”,下属们则由“年科长”变成了“年总”。 而且也没人提起要他请客。 反过来,倒是问他约时间,要大家一起给他送送行。 同事们都说,“到底一块工作,处出感情来了。虽是荣升,但心里一想起来这就要分别了,还真不是滋味。”
江惠圈子里的朋友们也是主动打来电话恭喜,邀请他们夫妇二人吃饭。 席间年京不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了。 有人专门给他敬烟,恭敬的把他当成大器晚成的人才。 也没人敢当他的面,对江惠眉来眼去了。 外人就更别说了。 如今年京手握巨大的资金,就意味着他能带给别人实实在在的利润。 他的一支笔,一个批示,基本上就等同于真金白银。 更何况背靠国有体制的城建公司,他还有许多人热眼期盼的关系和门路。 不知道多少人想通过他,来和城建公司的领导搭上线。 这时候再想想去北神厨赴宴的自己,年京不免觉得当时自己的可笑,那几个臭个体户怎么能和他比! 只有进入商界,自己做了生意,才知道敢情成千上万,其实也不算什么。 于是很快,年京就如鱼得水的乐晕乎了。 这就像一个人手上拿着一大把钞票,走进了农贸市场,所有的卖家都对他笑脸相迎。 虽然他以为他们是在对自己笑呢,但实际上,他们其实是对年京手上那一大把钞票笑呢。 不过好在年京的胆子小,这总算避免了他利令智昏,干出一些会导致恶果的行为。 的确有人想让他犯罪。 商人的本性就是唯利是图,为了得到“特殊关照”,有些人难免向年京打糖衣炮弹。 可问题是甘心给老婆作奴隶的人是不会豪放的。 选择做“上门女婿”的年京可万万不敢受贿、吃回扣,他没有急功近利的胆量。 他才初尝这种幸福的滋味,暂时已经很满足了,并不想一朝不慎毁了美好的生活。 何况长期蛰伏,遭受冷遇,也让他学会了看风色,养成了远超常人的耐心。 不探明情况,不了解内情的情况下,他一点不着急把手里的权套现,兑换成实在的利。 贱卖不贱卖另说着,关键是要首先保证安全。 他明白自己已经被推上了一个重要的位置,心里不觉有几分忐忑。 路子是别人给铺好了,能不能走好,能走多远,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所以,他还算能把握得住节操。 对求着他的人,顶多敲一顿酒饭,或一些小礼物。 说“敲”其实还多少有点不恰当呢。 因为年京不白吃,他经常回请,甚至也会买礼物回馈。 别忘了,花的是公款啊,又不是他自己掏腰包。 长期在体制内的氛围里“汤事儿”,年京无师自通的领悟了一个官面儿上办事的重要方针。 领导想要的就是花团锦簇,看重的是个做事态度,对于结果并不怎么较真。 其实不管真忙假忙,只要忙碌起来,能让领导看见,那就能让领导满意。 偏偏这又是最好的报销理由。 虽然他不能把公家的钱明目张胆揣在自己兜里,可他总有花钱的权力啊。 一笔买卖就的赚就行了,账面上多几个少几个又能怎样? 这样一来,领导高兴了,他自己还吃美了。 而且不欠别人的人情,天天在酒桌上还被捧得飘飘然,多么好呢! 总的来说吧,年京非常得意自己能这么白吃白喝。 “昨天两益轩的清真菜好得很!和张厂长一块去的,那家伙胖胖的怪有个意思!”
或是“敢情朝鲜风味也不坏呢!那个老西儿申经理约我延吉餐厅,我这是头一回吃狗肉和冷面!”
且在事后总要这么对下属和熟人大肆宣传,换得身边一干人等的恭维和羡慕。 尤其他的小聪明也对某些人很有效果。 有些个体户或者是小厂家、小单位的负责人很吃这套。 拿他跟那些白吃白喝还不办事的人一比,就觉得他人品不错,懂得礼尚往来。 结果弄得他在人后的口碑还挺好。 这不能不说,小人物的处世之道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还不光工作如意,年京的家庭生活方面,同样也有良好的改善。 鉴于曾经面临离婚的处境,年京当时思前想后,还真出了一身冷汗,知道自己离不开江家的扶持。 而且事后,他也没想到江惠会主动替自己开口说情,跟老头子替自己要来了这份前程。 他自然感激涕零,变得越发可以彻底逆来顺受,一个绝对模范的丈夫。 他决心在各方面待江惠好一些,多情一些,体贴一些。 所以他们夫妇的关系恢复的还不错。 吵架的诱因明显成了不再提及的忌讳,作为一个让人又痛又怕的心病,被他们颇有默契的遗忘了。 尤其是江惠剪掉的衣服被年京看到,他难以想象老婆是怎么做出这种过激行为的,不免有点惊惧。 于是更决心补偿妻子。 他开始拉着江惠逛商场,西单商场、百货大楼、东安市场,大栅栏,一个礼拜逛一个地儿。 就为了买衣服。 他总是从容不迫地站在江惠身旁,怀里揣着装满公款的大钱包等待付钱。 尽管江惠嘴上说不用,而且表示服装并不能体现一个人的真正价值。 但出于女人的天性,五颜六色的漂亮衣服就像催化剂一样好使。 尤其是当年京买了全套的金首饰后,江惠再无法开口拒绝,心情还是一天天好了起来。 最让年京没有想到的是,岳父岳母待他的态度,居然也有了微妙的转变。 江家对他,不再像对待保姆一样的颐指气使了。 每次去,还张罗保姆给他倒茶了。 吃饭的时候,他不但能陪在一家之主的身边。 而且老头子和江浩讨论商业上的事儿,也会时常提点一下他,问问他的意见。 尤其在商场先行一步的大舅哥,因为通过他卖给城建公司一辆从海南弄来的汽车。 还阔气的送了他和江惠一对儿贵重的劳力士金表,而且马上给了他一桩小生意做。 就连岳母也亲和了几分,会经常关心地问他,“什么时候要孩子啊?你们有计划没有?”
总之,年京开始感到自己被江家接纳了。 他越来越觉得岳父岳母其实还不错,过去恐怕是自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了。 为此,他又不再后悔当初的选择了,沾沾自喜的认为自己算是熬出头了。 这样的日子,天蓝得不能再蓝,阳光也明媚极了。 给年京的感觉仿佛天空如碧蓝的大海一样,高远而又清澈,开阔极了。 然而事实上,无论天空还是大海,都是不能光看表面的,更多的东西是藏起来,深不见底的。 年京就有所不知,其实江父对儿女私下里还有一番关起门来说的话,是有关于他的。 “你们兄妹俩一定记住,咱们可以利用他,但不能让他利用。惠儿以后要抓住他的钱袋子。预防他小人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