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恨不得拍马上前,直接杀死对方的千夫长,张绣还是忍住了。 他清楚,眼前的鲜卑人不值一提。别说扶罗韩的儿子泄归泥,就算是扶罗韩本人,在天子眼中也算不上什么。 他又不是鲜卑大王,如今的鲜卑大王是他的弟弟步度根。 一个竞争不过弟弟的人,能有什么本事,他的首级又值什么钱? 天子不仅要击败扶罗韩,还要全歼扶罗韩,一战而求五年太平,为发展争取时间。 这一点,天子已经讲得很清楚,谁要是还记不住,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他只是觉得自己运气太差。 上次在沙陵湖,他没有追击䤈落的机会,眼睁睁地看着张杨立功封侯。 这一次,他终于成了主力,却不能全力以赴的大战一场,还要收着手,留着力,陪鲜卑人做戏。 六百汉军骑士迎战一千鲜卑骑兵,双方反复冲杀,难分难解。 鲜卑骑士觉得优势明显,胜利在望,但汉军骑士却非常顽强,屡次逆转形势,重新集结在一起,发起反冲锋,甚至一度取得了优势,吓得鲜卑骑士险些撤退。 鲜卑骑士也杀出了火气,号呼着,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希望能将汉军骑士彻底击垮。 刘协站在山坡上,看着远处的战场,心跳不自觉的加速。 虽然知道眼前的形势是汉军并未尽力所致,他还是有点紧张。战场上留手是很危险的,尤其是在对方也非弱手的情况下。一不留神,就有可能造成伤亡过大。 此时此刻,他非常希望华佗就在军中,而且带着数量众多的弟子,以及无限供应的药材。 出于缓解紧张的目的,刘协问荀攸道:“公达,你与华佗见过面吗?”
“见过,很早之前。”
荀攸想了想。“那时候初学剑,好与人斗,受伤是常有的事。经常寻医问药,就听说了他的名字。后来见过一面,还向他请教了些常用的医术。”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荀攸的嘴角挑起一抹颇堪玩味的笑容。“陛下,名医如名将,用药如用兵。能成为名医,和成为名将一样,不仅需要传承,更需要天赋。华佗能成为江淮一带的名医,自然有过人的天赋。他不仅读过书,而且学问不错,不比普通人差。只是这样一来,他更想做官,而不想从事医匠这样的贱业。”
“那他为什么不入仕做官?”
荀攸转头看看刘协,沉默片刻。“沛国有二十万户,岁举孝廉一人,那个名额早在国相上任之时就被人预定了,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寒门子弟。他学医之后,从事贱业,就更不可能了。”
刘协叹了一口气。“医不兴,则有巫。没有读书人的参与,医只能是匠。有了读书人的参与,医学才能与巫分途,成为真正的学问。医匠才能成为医士,甚至是医师。”
荀攸点头附和。“不仅是医者,工匠亦是如此。”
他伸手一指远处的战场。“若非裴文行,安邑铁官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制备足够的军械。如果没有足够的军械,我军将士又如何能以少胜多,还游刃有余?臣以为,此战过后,不仅当为医者正名,亦当为工匠正名,至少要去其贱业之卑。”
刘协诧异地看着荀攸,不禁哈哈一笑。 荀攸是个务实的人,更是个敢为天下先的人。一旦意识到读书人从事百工之业的优势,他立刻大胆建言。不像裴茂,明明已经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还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 以荀攸成为谋主,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就这一点而言,荀攸甚至比贾诩更有魄力,更敢于改变思路。 谁说不惑之年的人就不能改变自己? —— 双方渐渐分出了胜负。 虽然汉军骑士一直收着手,但实力是客观存在的,容不得他们低调。 想凭借体力优势拖死对手的鲜卑骑士发现,苦战数合之后,汉军骑士并没力竭的迹象,反倒越战越勇,配合越来越默契,攻击也越来越凌厉。往往看似并不凶狠的进攻,却能轻易击穿他们的防守,造成大量的杀伤。 即使是在人数上,双方也出现了逆转。 还在战斗的汉军超过了鲜卑人。 面对这种诡异的形势,以能苦战自豪的鲜卑人也支撑不住了,主动撤出战场。 汉军骑士随即发起追击,大肆砍杀,一直追到泄归泥的阵前,才收兵回营。 看着损失惨重的部下,泄归泥恼羞成怒,破口大骂。说到激动处,狠狠的抽了千夫长两鞭子。 千夫长也很郁闷。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按照以前的经验,汉人的优势是军械和阵型,所以一开始的攻击会很凶猛。如果能撑住开始的一两个回合,汉人的力气下降,阵型变得松散,战斗力会呈现明显的下降,甚至会直接崩溃。 但今天的汉军骑士明显更耐苦战,而且战斗意志更强,即使阵势散乱,他们也没有直接崩溃,而是全力反击,重整阵型。 这显然不是他们之前遇到的汉军可比。 千夫长的意见得到了麾下几个百夫长的证实。面前的汉军的确更坚韧,与之前遇到的汉军不太相同。勉强做个比喻,他们和当年檀石槐大王麾下的精骑差不多,装备好,士气也高,很难一下子击溃。 泄归泥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大意了。 对面的主将不是普通人,而是汉家天子。 天子身边的精锐骑士,自然与普通的汉军骑士不同。 他率领的骑兵就比普通的鲜卑骑兵强不少。 看着天色将黑,泄归泥下令后退十里扎营,同时派人赶去成宜,向扶罗韩汇报今天的战况。 他没有说自己不能取胜,却强调了汉家天子的特殊身份。他面对的是汉军最精锐的骑士,不是普通对手,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 如果扶罗韩能增派一些援军,那就更好了。 派出信使后,泄归泥不敢怠慢,派出大量斥候巡逻,同时命令部下提高警惕,千万不能给汉人偷袭的机会。 收到这个命令,鲜卑将士们没什么异议,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以往都是他们偷袭汉人,现在却要提防汉人的偷袭,他们很不习惯。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所有人心里都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这次入塞劫掠,接连出现意外。先是伏击马超不成,反被马超烧掉了一部分辎重。如今遇到汉家天子亲率的数千骑兵,又苦战不下,反而损失了数百骑。 这一战已经脱离了心理预期,还应不应该继续,成了一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