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什么？”

“小鸡炖蘑菇啊。”

“那这个呢？”

“上面写着呢，红烧牛肉！”

“你不是说要做红烧肉吗？”

“糊了......”　　“鸡翅呢？”

“没熟......”　　张明洋满脑袋黑线，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同意把厨房交给许段然，她没让他进去，他就真没进去。　　他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等听到说能吃饭的时候，来餐厅却只看到了两桶泡面，甚至还没来得及加热水。　　一桶“红烧牛肉”，一桶“小鸡炖蘑菇”。　　“和闫姨一起做了几次饭，我看着还挺简单的，我以为我自己一个人可以......”许段然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听不见。　　张明洋无奈一笑，他走到大小姐身边，从她手中接过热水壶，手伸进她柔顺的长发里揉了揉。　　“等会再泡面。”

他决定去看看能不能把那两道菜抢救一下。　　刚一进厨房，果然就闻到很大一股焦糊味，他先是把目光投向灶台上的不锈钢锅，里面装着的应该是做糊的红烧肉。　　张明洋走到灶台旁，大小姐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低着头跟在他身边。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跑回餐厅，拿起刚刚被她放在的凳子上的围裙挤到张明洋面前。　　她帮坏人把围裙穿上，手臂穿过他的腰间，将两条系带在他身后系好。　　做完这一切后，她踮起脚尖在坏人的嘴唇上蜻蜓点水：“对不起嘛。”

自从两人关系改变后，大小姐越来越喜欢在坏人面前撒娇，然后观察他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她逐渐发现这比过去和他拌嘴更有趣。　　“行了，赶紧让我看看这菜还能不能抢救一下，你要是再站在我面前今晚是吃饭还是吃你啊？”

他让许段然站到一旁，自己则开始检查厨房里的一片狼藉。　　首先是红烧肉，张明洋打开锅盖，里面不仅一点汤汁都不剩，上面还黑漆漆一片，让人分不清是什么东西。　　能想象，许段然手忙脚乱处理食材的时候，完全忘记锅里还炖着肉。　　这要不是大小姐独自做的第一顿饭，他肯定想都不想就直接倒掉。　　张明洋拿出一副筷子，在锅里随便翻找几下，别看肉糊了，但筷子甚至还插不进肥肉里。　　夹起一块尝了一口，虽然菜是糊了，但调味还是不错的。　　看来许段然不是不会做菜，只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没人帮忙，有点手忙脚乱。　　他把红烧肉从锅里面盛出来，把糊的地方去掉，能吃的部分留下来。　　“把高压锅拿过来，再烧一壶热水。”

张明洋吩咐道。　　大小姐非常听话，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处理完红烧肉，他又站到烤箱前面，里面是没熟的鸡翅。　　鸡翅只有一面烤好，另一面还是生的，许段然怕鸡翅也变成锅里的红烧肉，就没敢再烤。　　张明洋觉得鸡翅没熟可能还真不赖大小姐，大概是烤箱太老，不能用了。　　将鸡翅取出，他和许段然一起将烤好的一面用锡纸包裹住，再次送进烤箱。　　最后则是今晚的主食，水放少的大米饭。　　这个更好处理，张明洋直接把他做成蛋炒饭。　　一阵忙活后，两人今晚终于不用吃“红烧牛肉”和“小鸡炖蘑菇”了。　　吃完饭，他们又一起去收拾厨房里的一片狼藉。　　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许段然从不做饭，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去坏人家蹭饭。　　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就算是在厨房做饭刷碗都是如此有趣。　　有趣的不是做饭，有趣的是终于有人期待她，等着和她一起吃饭。　　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饱暖思淫欲，张明洋吃完饭就应该吃大小姐了。　　但真正的生活并不只有那种生活，也有日常琐事。　　李珠还没回来，很多事情都需要大小姐亲自动手，比如清洗一下最近穿的衣服。　　“你有没有什么要洗的东西，我帮你一起洗了。”

路过客厅的时候，许段然询问正在看电视的张明洋。　　他也不客气，去找自己刚换下来的脏衣服。　　许段然和张明洋一起上楼。　　从昨天开始，楼下那个房间就已经弃用，现在张明洋睡在许段然的房间里，东西也都放在这里。　　等他整理好脏衣服，大小姐又注意到被他随意扔在地上的双肩包。　　她把双肩包从地上提起来，问道：“这个不洗一下吗？”

张明洋想了想，他的电脑包好像已经半年没洗，每天还被他到处乱扔，跟着他可真是受罪。　　“那就麻烦小女仆了。”

“你才是女仆呢！”

嘴上虽然否认，但她还是走到坏人身边，主动帮他收脏衣服，一点都不嫌弃：“你去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好。”

张明洋的电脑包里不只有电脑，因为背包很大，他平时基本什么东西都往里塞。　　首先就是笔记本电脑，把电脑、充电线和鼠标之类的东西拿出来后，他又开始仔细检查起每一个夹层。　　光是纸巾他就找出来十几包，还有好几条口香糖。　　也不管过没过期，他拆开一条放进嘴里，顺便还用包装纸叠了一个千纸鹤。　　继续在夹层里翻找，摸着摸着，突然在最里面的夹层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摸起来好像是记事本。　　张明洋有些懵，他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在电脑包里放过这么厚的一个本子。　　他拉开拉链，把本子从夹层里面取出来。　　这是一个很厚的记事本，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白色的硬壳上甚至微微泛黄。　　张明洋完全可以肯定，他绝对没见过这个本子，这也不是他的，也不知道这陌生的本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电脑包里。　　他下意识翻开，里面每一页上都写满字迹，从稚嫩到成熟。　　每隔几页还贴着照片，这也是本子为什么厚重的原因。　　“还没好吗？我要下楼了。”

整理好衣服，许段然转身问道。　　张明洋站在桌子前背对着她，一句话都没说。　　许段然发现坏人好像是在看什么东西看入迷了。　　这种事情很常见，有时候本来打算收拾房间，结果突然找到一本过去很喜欢的漫画书，然后一整天就这么过去。　　见坏人没理自己，便悄悄来到他身后，想要吓他一下。　　走近后，她首先看到的是桌子上用口香糖包装纸叠的千纸鹤。　　什么嘛，原来你还记得啊。　　“看什么呢！”

本来是打算吓坏人一跳，但当她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大小姐自己也愣住了。　　她对这个记事本再熟悉不过。　　这是她的日记，是妈妈买给她的本子，妈妈告诉她，有什么想说但不好意思说的话，都可以写下来，然后一个人偷偷藏起来。　　上面记录着少女从小到大的心事，并贴满了照片。　　照片上只有一个人，别人都叫他张明洋或者洋洋，她喜欢叫他坏人。　　这曾是许段然最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秘密，但当一切无法挽回后，她想让他知晓一切。　　后来两人关系改变，她本已做好准备将秘密永远封存，让过去成为过去，但没想到它竟然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这里。　　空气瞬间安静，张明洋转头，两人都怔怔地看着对方，他们都以为是对方特意把这个日记本带上的。　　他们就这么沉默了好半晌，张明洋才猛地回过神来，率先打破沉默。　　“我说这不是我放的，我也不是故意看的，你信不信。”

他小心地将记事本合好放到梳妆台上，等大小姐处理。　　如果是以前，许段然可能早就已经逃走了。　　但心里的幸福感给了她强大的力量。　　她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　　拥抱是这个世界上最近又最远的距离。　　近到能听清对方的心跳声，远到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脸。　　在张明洋看不到的地方，大小姐露出笑容，是释然的笑，她的一切都已经属于他，那些微不足道的过去又算得上什么？　　“不重要，如果你想看随时都可以看。”

她主动拿起梳妆台上的记事本放到两人中间：“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许段然拉着张明洋坐到床上，主动翻开本子。　　“你还记得咱们小学门口那个打印社老板不，他特别黑，我打印这些照片花了好多钱呢。”

翻开记事本，上面贴满张明洋的照片，最开始的照片像素都不高，看起来也很模糊。　　他想起在手机还是稀缺品的年代，大小姐就拿着许墨送给她的诺基亚7650，最开始的照片也都应该是那时候拍的。　　“没想到你从这么小就开始喜欢我啊。”

许段然没回话，而是气鼓鼓地在坏人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发泄不满。　　“还不是都怪你，谁让你那么小就乱说话，说什么一定会照顾我，我那时候特别伤心，所以一不小心就当真了！”

她翻找记事本：“不记得也没关系，我都记下来了。”

张明洋看到日记。　　小姑娘刚失去母亲，每天都把想说话的话写在日记本里。　　她和妈妈说，有个坏人答应要永远照顾她......　　“我当然记得，葬礼那天你一个人突然在殡仪馆跑丢了，都快把我妈他们吓死了。”

可能是因为只有小孩子才知道小孩子喜欢藏在哪里，张明洋也不管那是什么地方，他和大人分开找了好久，最后在一楼楼梯的储物室旁边找到了哭成泪人的大小姐。　　女孩问他，自己以后是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妈妈了。　　他没回答，只说以后会永远照顾她。　　后来呢？后来他食言了。　　十几年后再次回忆过去，悲伤不再，有的只是怀念。　　“我还以为你想说闫姨又把你打了一顿，说你带着我乱跑呢。”

许段然笑着说道。　　张明洋非常无奈：“你知道就好。”

许段然继续翻阅日记，上面都是少女的琐事，这些琐事都只和一个人有关。　　“你找到我的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只想把你永远都留在我身边。”

她会记他给她买了什么好吃的，也会记他又欺负她了，还会记两人一起出去玩。　　等时间来到初中，文字渐渐成熟，每次日记间隔时间变长，但内容却开始变多。　　翻着翻着，张明洋突然注意到照片里开始出现另一个人，还是一个女生。　　照片上是他正在和这个女生聊天，拍照的角度是偷拍，看起来好像是老婆抓住老公出轨的证据。　　看到这几张照片，大小姐又在坏人的肩膀上咬了一口。　　“你上初中的时候非得喜欢什么非主流，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还和别的女生一起玩！”

张明洋被大小姐幽怨的小模样逗笑了。　　每个男生初中的时候都会有一段犯病的时间，隔壁岛国管这个叫中二病，泛指少年在初中二年级会得一种自我意识过剩的病。　　他中二病的症状大概就是喜欢非主流文化，一场恋爱没谈过，但天天都好像是受了情伤。　　空间里全是类似于“给我一场车祸，要么失忆，要么死”的说说。　　张明洋凑近，轻咬许段然的耳垂：“我都已经不记得她叫什么名了。”

这倒不是他哄着大小姐，他是真不记得了。　　“哼！”

许段然轻哼一声，继续翻着日记，算是放过坏人。　　等时间来到高中，里面的内容更加复杂。　　尤其是在高二的时候，他刚和大小姐表白，每一页日记都像是那封没送出去的情书一样，内容非常混乱，一会儿很开心，一会又自我怀疑。　　“所以你上临江大学是为了我？”

张明洋难以置信，不过知道一切后他又觉得合理。　　“还不是因为某人不好好学习，能考上最好的学校就是工大。”

如果不是为了陪坏人，她当初绝不可能报考许墨所在的城市。　　翻到最后，日记里面则全变成少女的怨念。　　那段时间张明洋刚重生，马不停蹄地来临江创业，好长时间都没理许段然。　　两人谁都没说话，默契地没提这一段内容。　　日记最后一页停留在许段然来临江找妹妹的前一天，再往后就是一片空白。　　“送给你了。”

许段然把日记往坏人怀里一推：“你并不是单恋，有个小女孩也默默注视了你十年，还把你的照片都留下来，我是不是很厉害。”

明明是笑着求夸奖，但她的眼睛里却噙满泪水。　　最遗憾的莫过于，两人明明互相喜欢对方，但却因为一系列意外，结果无疾而终。　　“嗯，非常厉害。”

张明洋将日记放在床头，他伸手勾住大小姐的腰，亲吻她留下来的泪滴。　　“还在浴室里呢，我去拿......”　　两人闹腾的时候，造成的风浪让日记本翻开一页。　　这是日记本的第一页，是送本子的人写的寄语。　　上面的字苍劲有力，非常大气。　　“愿我的女儿一辈子幸福快乐，平安长大。”

“——永远爱着你的好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