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仿佛一家三口一样,抱着那个小小的人儿哭了许久。许久之后,陈东阳率先冷静下来,温柔的摸了摸曾慧的头发。“听话。先把他推进去吧。把手续办了我们先离开这儿。”
“只拿到手续才能把他往更温暖的地方送。你要真心疼他,我们就动作快点,好吗?”
曾慧没有真的发疯,她知道这么耗下去也只是无意义的拖延,孩子没了就是没了,哪怕再不舍得,该进行的流程还是要进行的。一番冷静,两人随工作人员一起把豆包推进了太平间。看着门关上的那一刻,曾慧再次扑进了陈东阳的怀里,哭的肝肠寸断。总之,这是非常悲伤的一天。曾慧从早到晚眼泪就没断过。陈东阳跑完了医院的手续,跟车把豆包送到殡仪馆举行了火花。下午时分,他和曾慧一起捧着小小的骨灰盒从殡仪馆走了出来。这个城市没有他们太多的亲人朋友,事发突然,也没别人知道,全程只有他们两个。这种时候,难免又让曾慧想到了当初豆包爸爸去世,豆包出生,她跟陈东阳相依为命的种种。连出租车都打不到,看曾慧哭的已经体力不支了,随时都要晕倒,陈东阳包了殡仪馆工作人员的一辆车,把她带到了豆芽居住的出租屋里。豆芽还没下班,屋子里没人,陈东阳把骨灰盒放好,整理好自己以前住的床铺,让曾慧休息会儿。“饿不饿?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
曾慧现在已经不想哭了,双眼空洞的看着地面。听见他这话,生怕他要走似的,急忙拽住了他胳膊。“不饿,我不吃,你别走。”
看她害怕,陈东阳理解她的心情,拍了拍她手。“好,我不走,放心吧。但不吃饭也不是办法,我随便给你弄点。”
“不要,不吃。你不许走。”
陈东阳只能不走了:“那你休息一会,知道你累了,我在旁边看着你。”
曾慧好怕睡着以后他离开,她不敢睡。“我不睡。你别走。陈东阳,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不会的,我跟你保证,绝对不会丢下你。”
“那你跟我一起睡,你睡里面。”
陈东阳知道,她现在正是没安全感的时候,横竖自己也没打算走,就听她的话躺在了里面。曾慧躺到他身边,脸贴着他的胸膛,可总觉得还是不放心。“万一我睡着了你走了怎么办?”
陈东阳再次保证:“不走。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不行你把我绑起来。”
曾慧还真就信这句话了。撑着手臂慢悠悠坐起来,在屋子里扫视一圈,看到了条破旧的毛巾。她把毛巾拿过来,用牙齿咬开,撕成两半,绑成一条长长的绳子,一头绑住陈东阳手臂,另一头绑在了自己手腕上。陈东阳全程像个提线木偶,随她摆布。绑好了,曾慧觉得放心了,这才又贴着他闭上了眼睛。“等我们睡醒了就回老家好不好?我很喜欢我们老家山头上的一棵树,小时候总坐上面玩,多无忧无虑呀。我想把豆包放在那儿。让它永远晒得到阳光,永远无忧无虑。”
陈东阳说好,用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拍她:“睡吧。”
也许是曾慧太累,也许是陈东阳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很快她就睡着了。可陈东阳却睡不着。他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的,一遍遍播放甜甜的声音。“陈东阳,我们分手吧……”他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破的七零八碎了,到处都在漏风。除了苍凉和无力,什么都感受不到。一直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直到豆芽下班回来,推开了房门,先是看见地板上放着两双鞋,诧异了一下,往床上看,这才看见陈东阳和曾慧躺在一起。画面太诡异,他嘴巴一张就要尖叫出来,陈东阳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豆芽一脸惊讶加八卦的猫着腰悄悄走了过去。“陈哥,你们这是这是……”陈东阳闭着眼睛小声说:“今天晚上你出去住,现在不想说话。改天再说。”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气场还是很吓人的,看得出来他和曾慧并不是那种暧昧的关系。虽然豆芽很好奇发生了什么,但也不敢多问,点点头,又轻手轻脚的出去了。曾慧睡睡醒醒,睡梦中总是喊豆包和陈东阳的名字,陈东阳轻轻拍着他,一次又一次把她哄睡,终于熬到了天亮。曾慧睁开眼,先是看到了他青青的胡茬,接着看到了他乌青的眼袋,然后才往他那只被绑着的手上看。“我醒了。你是一直没睡吗?”
陈东阳不想多说别的。保持这个姿势十几个小时不动,除了心疼,现在全身也疼。“不是说回老家吗?醒了我们就起来吧。”
两人交替着去了卫生间,稍微整理了整理自己,陈东阳找了个背包把豆包的骨灰盒放了进去,和曾慧一起下楼。也许是已经认清现实了,也许是昨天的悲伤耗费了太多体力,曾慧今天恢复的不错,居然主动问陈东阳要不要吃东西。陈东阳是没胃口的,但见她脸色好了点,也不想拖累她的心情,点了点头。曾慧微笑着去跟老板要了两碗豆花和五块钱的油条。虽然那个微笑很生硬,很难看,但起码代表了她已经往前看了,对吗?两人机械的把早餐塞进肚子里,陈东阳带她去动车站。坐在车上,曾慧靠着他的肩膀,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喃喃跟他讲自己以前的往事。如何独自一人从山村考到县城,如何一个人出来读书,如何独自一人踏上了去米国的飞机。“那时候心里多欣喜,以为自己前途一片光明,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可现在,转了一圈,还是那个分无身无分文的自己。”
陈东阳听着,看着窗外的景色,心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四年前,他还是个在米国无忧无虑,满口糙话,每天活色生香的混不吝。区区四年而已,感觉现在的自己似乎已经是将死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