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眼就知道,这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至少不完全是。叶云看着蝶衣眼中的神色,心中一软,叹了口气说道。“重生一世,也是机缘巧合,我不是莫问天等人一开始就有了这样的准备,我能够活着,或许算是一种侥幸。”
古往今来,多少人被放逐到无尽深渊中,可有且只有叶云一人能够活着出来。“当时我就在想,我斩断七情六欲,灭掉一切因果,想要走太上忘情的路子,真正的得道飞升。”
“但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或者说我从一开始就高估了自己。”
“我开辟万魔山,有想要借助魔道之力,但何尝不是想要给天下魔道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我也从未狠心将魔道部众推出去与玄道厮杀,为了我的一己之私。”
“我当年堕入魔道,废掉修为,被逐出天澜宗,可我从未真正斩断过我和天澜宗的一切,我还回来过,我还是会想着天澜宗的日日夜夜。”
“我不辞而别,可我依然会在虚空之中凝视雪蝶圣殿,知道你成了雪蝶圣殿的殿主,那一日,我也想要不醉不归。”
“世人在天地间,谁都是独立的个体,但也没有谁是真正独立的个体。”
“神魔尚且贪图这片天地,何况是我。”
这就是叶云的自述,也是他内心中从未对人提起过的事情,或许这一生,也只可能对蝶衣说起了。蝶衣听着叶云的话,不自觉的有些哀婉,是替叶云感到悲哀,或是说怜悯他这样一个顶天立地,万事共尊的九幽魔帝,同样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是她一开始就错怪了他。从一开始,他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冰冷绝决。蝶衣伸出手,扬在空中,想要去抚摸一下叶云的面颊,但这样的动作,她又不敢去做,可叶云同样是伸出手,一把将她要收回的手抓住,紧紧的握在手心中,笑道。“其实我还是我,只是我不再去伪装而已。”
叶云的眼中渐渐多了一抹深情和释然,蝶衣抿嘴一笑,如同一个害羞的小女儿般,让人面红心跳。“那日我传道之时,你和阿蒙都曾看我,或许你们是在好奇,为何我会有这样的念头,为何我竟然会想着要放下天命之争。”
正如蝶衣了解叶云一样,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蹙眉,一个抬眼,叶云何尝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见叶云主动提起,蝶衣也不掩饰心中的疑惑,轻轻的“嗯”了一声。至少在她看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是真正的他,还是伪装的他,对大道的追求绝对是不可动摇的。叶云微微一笑,揉了揉蝶衣的秀发,哪怕这个动作看起来有些幼稚,但蝶衣还是很满足的任由叶云去做,就听叶云说道。“以前我追求大道,想着天命出世,必然不会错过,那是因为我以前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就是承载天命。”
“但如今不同,天命究竟是什么,无人知道,天命可以是天地意志所在,但同样也可以是天地束缚所在。”
“当我有别的选择之时,便不再需要去按照他人所定下的规矩去做,这样我才能真正走出那个圈子,才能走出自己的道。”
“别人?”
蝶衣不解的蹙眉,这世间难道还有谁能够去左右天命之事么,还有谁能够去将整个天地布局其中么。提起这个,叶云的气息顿时一沉,隐隐中有着几分忌惮和冰冷,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也是我的猜测。”
“当年莫问天是玄道魁首,至尊神庭一直将我开辟的万魔山当作最大的威胁,但对于莫问天本人而言,两个宗门之间的战斗,对于他和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当年的我和他都已经算是到了大帝的最后一步,都在桎梏之中不得挣脱,而且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骄傲的,是自负的,他一直在期待着和我公平一战。”
“但最后,他还是率领了九大神将来堵截我,暗中又和一禅和尚联手将我打下了无尽深渊。”
这段隐秘,极少有人知道,蝶衣也同样是听叶云第一次提起,虽然叶云没有细说,但她同样可以想到其中的危险,怨怒的啐道。“那群该死的佛门秃驴,真是假仁假义,嘴上说着慈悲为怀,可做的却都是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呵,佛门也只是大道的一种而已,既然是大道,那又何来的善恶黑白。”
叶云现在倒是释然了,对佛门也没有那么深的怨恨,但同样的,他对佛门的态度依然不会太好,继续说道。“莫问天的妥协,除非是有一个他不得不妥协的理由,所以我倒是能够理解他。”
“不得不妥协的理由,是什么。”
蝶衣看向叶云,当时的四荒八域,大帝林立,但其中最强者当属是叶云和莫问天,而莫问天又是至尊神庭的人,整个四荒八域谁能够让他妥协,谁有资格让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除非……蝶衣似乎想到了什么,惊骇的看着叶云,叶云淡淡一笑,点头说道。“这也是为何,在我被放逐之后,莫问天会马上召集天下大帝选择斩断帝路,而这么做的理由就是天命出世。”
“这天地之间,或有天意存在,也唯有这所谓的天意,才能够真正左右天命,才能够让莫问天不得不妥协。”
“这么说来,莫问天也是身不由己,所以我倒是没那么恨他,只是希望能够公共平平的和他一战,让他知道,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始终不是我的对手。”
话音落下。叶云的身上震荡出一道浩然之气,豪气干云,莫问天是自傲的,他叶云何尝不是,当年的九幽魔帝更是如此。“如果说天命是天意所定,那么他便可能有了自我的意识,四荒八域之人要争天命,他为何不能去争。”
“我们尚且只是被困了这一世而已,眨眼不过数百年,可那所谓的天意呢,从这片天地初生,他就是一直在这里,岂不早就乏了。”
“或许,他比任何人都更想跳出这片天地,去外看看吧。”
叶云的眼前有讥讽,有戏谑,有嘲弄,还有一抹阴沉的忌惮和冰冷,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沉声说道。“只是不知这天意,如今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