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来若是喜欢，我让人再上一份？”

姬也沉默了些许时刻，随即说道。他明白了，不是因为这顿饭真的有那么好吃，而是有着记忆的佐料，这本身极为普通的一顿饭就不普通了。“不了不了，吃饱了吃饱了。”

苏牧连连招手，这一次真的吃的极饱，饱的像是要吐出来一样。真是一种奢侈的感觉啊。他差点都忘了。“剑来......以前过的不好么？”

姬也沉默，沉默之中打量着苏牧，忽然问道。“不好？嗯......不好。”

不好啊，很不好。那个时候若是有这样一顿饭的话，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姬也默默点头。他看到了苏牧不断抚摸鼓涨肚子的手掌穆然一顿，连身体都僵硬了片刻。那半睁半闭的双眼之中，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无法诉说的委屈一样。这位实力超凡的少年，远没有他见过那些“天骄”的盛气凌人和得理不让人，甚至更为儒雅随和、朴实内敛。而那些所谓的天骄，与苏牧相比恐怕单论实力不论人品便是一个天上地下一样的差距。大概是年幼的时候吃多了苦头，所以就显得内敛起来。可能这辈子他都无法再看到能这样狼吞虎咽，大吞白馒头和水煮肉块的圣子级人物了，姬也骤然想到。“姬也老哥，你修炼的意义是什么啊？”

在气氛快要凝固的时候，苏牧随口问道。“啊？修炼的意义？”

这一次轮到姬也愣神了。“对啊，不然为了修炼而修炼，也太不爽了吧？”

苏牧点头。“嗯......”姬也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头，认真的想了起来。“我都快忘了，你现在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

姬也骤然笑了起来，“当初我是想娶我们部落最漂亮的姑娘来着，那姑娘很漂亮的，比那些大郡城的姑娘都要漂亮。”

“告诉你哦，不止是我，当时跟我年纪一般大的家伙差不多都有这个想法，在她面前总是表现的格外热切，为了她拼命的努力修炼。我也是其中一个。”

“然后嘛，我实力进步比较快，又参与猎杀了几次妖兽，表现不错，在那群家伙中就是我最强嘛！”

“后来就这么持续了一些时间，那个姑娘......猎杀妖兽的时候死了。”

他随口说道，像是在说着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到现在，我好像都已经想不起来她长得什么模样了，只记得她笑起来很甜很甜，像是刚刚下过雨，撒在果树上缠着点点晶莹的酸甜果子。”

“再后来古鸦部落有大难，就干脆舍弃了原来的地盘，搬到了这里，我也成为了古鸦部落的族长。这么想来，起码十几年没人给她扫墓了吧？”

嘴上说着已经忘了，姬也的目光分明带着些许缅怀。古鸦部落之人葬火融天，象征与天地在。所谓扫墓，大概是衣冠冢罢了。但那寄托着这位族长年少时的思绪和渴望，能够有这样的记忆，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大概唯一能说的，就是遗憾了吧。隔着数十年光阴，昔日追求少女的少年已经成为了部落中的族长，辗转了千万里离开原本的族地，即使偶尔想起那个人......也只是一处冰冷的衣冠冢，无人扫墓。世事多悲。“不过现在我差不多基本已经将这些忘了。”

姬也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开导苏牧，又如同要说服自己。“古鸦部落人不算多，但也挺忙的。再说了，我这个族长也得努力修炼，不能让身后的家伙们轻而易举的超越不是？大大小小的事情蛮多的，姬雄霸那个混蛋也不愿意帮忙，就会在一旁干吆喝。”

“反正我再干十来年，等到有人能够挑起大梁的，我就把族长的位子传给他。这样我就清闲了。”

“你问我修炼的意义啊......”姬也的声音略微拉长，在烛火之中，一抹释怀的笑意别样璀璨。“往前十几年二十年的，意义肯定是和那个姑娘在一起，别的什么都不要也无所谓。”

“不过现在嘛，我就只想看到古鸦部落好好的，后代们成长起来，最好一个都不要死了，早点放我清闲能够好好休息。看看谁家小屁孩又闯祸了，谁谁又突破了，不也蛮不错的么？”

他语气轻松，真的已经放下了过往的一切。那笑起来很甜很甜，像是刚刚下过雨，撒在果树上缠着点点晶莹的酸甜果子的少女永远的埋葬在了记忆之中，大概只有偶尔，偶尔那么一瞬间，想到曾有那么一个人，占据了少年时所有的意义。她的存在便是意义。苏牧点了点头。生、老、病、死。这四个字在凡人的世界之中，应该一个字一个字去念。而对于修士，悲剧来的可能或许远比普通人来的还更为痛苦几分。能够让一个部落都为止倾倒的少女，想必一定非常非常优秀吧？能够让姬也报以那般热烈之心，甚至升起放弃一切和她在一起都没关系的女孩，若是真的和他在一起，应该会很幸福的吧？可惜没有如果。那个在姬也的记忆之中，笑起来很甜很甜，像是刚刚下过雨，撒在果树上缠着点点晶莹的酸甜果子的少女再也回不来了。“修炼的意义......”苏牧注视着伴随着一阵清风而来，飘忽不定的烛火。“修炼的意义大概就在于，在能拥有一切的时候把握住，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没有悲剧，没有遗憾，也没有哀伤。”

“是吗？”

姬也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好像怎么说都有道理，但怎么说都不能全对的问题。“对我来说，大概就是看着古鸦部落茁壮成长吧，最好赶紧解除那讣告，就算现在物资充裕了，小家伙还需要多历练历练，不然再停个三年五载，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动不了了，谁教他们狩猎啊。”

姬也站起身来，吹灭了一片烛火。“休息吧，想太多没用。大概是要变得足够强，才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吧？”

姬也明明没有喝酒，离开的时候却是有些摇摇晃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