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牧之领着冯宝宝和丁嶋安正向气局中心赶路,忽听丁嶋安冷不丁来了一句:“师傅!你总算带我来这里!”
“啊?”
唐牧之扭头看去,只见丁嶋安扭头朝着空荡荡的雪地,神色十分激动。 “炁走岔了……”冯宝宝双手插兜,盯着动作诡异的丁嶋安说道。 “这是被气局影响到了心智!出现了幻觉……这还只是初期的症状,后面会更加严重。”
唐牧之赶忙回头一把抓住丁嶋安的胳膊,“老丁,冷静一下,就快到了!”
丁嶋安依然不为所动,脸色惊喜地环顾四周,然而四周明明什么都没有。 唐牧之顿感这气局威力不俗,居然一声不响地就让丁嶋安陷了进去,天然气流会持续冲击关乎他神智的几个大穴,时间宝贵,耽误不得。 还是得先找到正确的路…… 唐牧之暗下决心,一把抓住丁嶋安的手臂不放开,然后扭头对冯宝宝道:“我们走快些。”
一路上丁嶋安嘴里还碎碎念些内容,唐牧之一心二用,一边带着他朝气局正中心走去,一边分析丁嶋安说的“梦话”。 “郑(氶)村长八十大寿?这人还是扬州一代出身……毕渊和陆沽在丁嶋安小时候就认识吗?”
在丁嶋安零星的话语当中,唐牧之得知了许多事情,氶村长八十寿辰过到一半,老人家突然就一命呜呼了,喜事变了丧事,丁嶋安半路居然挣扎开唐牧之的胳膊,就在雪地当中三跪九叩首。 原来丁嶋安养父母有孩子之后,氶村子怕他受了怠慢,就自己抚养他足足三年,养育之恩在这里呢。 在厄运的影响下,唐牧之带着迷失心智的丁嶋安,好不容易才到冲击力微小的安全地带,他已经远远看到几具遇难者的尸体,颜色鲜艳的羽绒服在雪地里尤为清晰。 冯宝宝茫茫前进寻找受伤的徐翔,唐牧之哪里顾得她,确定安全之后就开始着手让丁嶋安恢复状态。 唐牧之抽出一根银针扎在丁嶋安后脑穴位上,用细微的阴阳炁慢慢调节他的精神状况,而后又展开共情尝试将他从幻境当中拉出来。 “嶋安,其实这次我带你来不仅仅是为了给你氶爷爷过寿,也是有事想跟他商量,可惜……唉。”
毕渊看着神色悲痛的丁嶋安,长叹一口气,将样貌还年轻的陆沽请到身边,“你是天纵奇才……只是在村子里练了两天桩功就获得了气感,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肯让你以父之礼节来拜我,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这点微末道行迟早有被你超越的一天,你前途远大,不能止步于此啊。”
“你氶爷爷视你为他的掌中宝,我知道你这孩子有孝心,但希望你服丧期间功课不要落下,陆道长留在这儿的几个月,就由他来教导你吧,今后天高任鸟飞,你也该自己出去闯闯了。”
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丁嶋安点点头,待毕渊和陆沽走后,一个人默默打开了氶爷爷留给他的信件。 唐牧之也在这时悄然出现在丁嶋安身边,他正要出声惊醒陷入幻境无法自拔的丁嶋安,却被信中几个字眼吸引了目光。 上面写道氶村长本名郑昭,自子释,本是扬州某村的氏族,后来他本家的表弟惹上祸事,给整个郑家带来了杀生之祸,全家上上下下数十口人连带着鸡犬都被屠戮一空,连村子都被仇家给毁了。郑子释当时在外经商,同样被这伙人盯上,好在押送他货物的镖师实乃忠义之辈,拼死救了他一命,死前还留给他一本炁功法门。氶村长不敢回家,一直在外逃亡,隐姓埋名。日本国投降之后,他才和丁、贾两家一同建立了丁贾村。 逃亡途中他结识过几个江湖异人,最终也算入了炼炁的大门,能使一点咒和祭祀的方法来求雨,这也是他在村内威望无人能及的原因。 郑子释的信很长,大意就是教导丁嶋安立足世间需要有强大的本领,待人要厚道,后边所述具是如何为人处世要如何如何,唐牧之没再去看。 家族遭难,后人隐遁,这个故事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可以说稀疏平常了,但唐牧之一看便联想起三十六贼之一——茅山弟子郑子布。 郑子布悟得八奇技下山后不久,八奇技的消息走漏,当时觊觎八奇技的人追杀他,祸及全族,最终奄奄一息的他找到好友陆瑾,将所悟《通天箓》传给了他,最终惨死在陆瑾怀中。 人称“一生无暇”的陆瑾当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为了追杀死敌无根生,没有第一时间用自己的关系去保护郑子布,后来一直对这位挚友心存愧疚,最终在罗天大醮上将《通天箓》传给了老天师小徒弟张灵玉。 在这个年代,陆老爷掌握八奇技的事情除了天师府那两位,或许还无人知晓。 “如果不是乌龙事件的话,这个郑子释应该就是郑子布的表哥了……”唐牧之心中震撼,没想到丁嶋安后面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老丁……”唐牧之扣住少年模样的丁嶋安,丁嶋安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后眼神逐渐恢复清明,身材样貌也一下子变得高大成熟起来。 “牧之?我这是……” 丁嶋安环顾四周,哪还有记忆当中的村落,放眼望去只有内景的一片虚无,连手中的信纸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丁嶋安到底是意志坚强,修习过观法的人,气局冲击人体缓缓形成的幻觉自然无比,寻常炼炁士哪有这么容易看破,而丁嶋安只是认出唐牧之这一违和因素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唐牧之退出丁嶋安内景,用手拔掉他后脑穴位上的银针。 “呼——”丁嶋安额头流下一滴冷汗,这气局果然还是小看不得,若是没有唐牧之帮忙,他可不知道几时才能从幻境当中走出呢。 “谢谢你了。”
丁嶋安起身拍拍唐牧之肩膀,“我们这是在哪儿?那边好像有具尸体!”
唐牧之还在考虑要不要帮丁嶋安和陆瑾牵个线,但这件事当中涉及只有陆瑾知道的隐秘,若是由他讲出来事情就复杂了,徒增双方猜疑……还是等之后有了合适的时机再做打算吧,陆瑾自认为愧对郑子布,若是郑子释的事情能被他所知,他也可做些什么,了却一些遗憾。 “走吧,宝宝先一步过去了。”
唐牧之丁嶋安两人顺着冯宝宝的足迹行走,翻越一个山丘,雪地那头十分突兀地出现了一个洞穴,唐牧之心中一沉,不知道阮丰还在不在这里。 两人匆忙进洞,徐翔粗糙处理的伤口绷带被冯宝宝拆开,干燥的地面上渗透着一滩血迹,见到唐牧之到来,徐翔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唐牧之!还有……你是丁嶋安?你们怎么在这里?”
徐翔坐起身,故作镇定地说道。 “这里……没有别人了?”
唐牧之环顾四周没有发现阮丰的踪迹,沉声问道。 徐翔看了看外边洞穴外一枚十分明显的脚印,默不作声。 丁嶋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向唐牧之伸手示意一番。 “赤脚……阮丰走了?”
唐牧之脑海当中叶可馨的身影一闪而过,马上回神顺着雪地若隐若现的足迹追下山去。 “老丁,用暗查!”
两人顺着足印出了气局,气局外风雪大作,白茫茫的一片早已掩盖一切痕迹,唐牧之连忙喊话,同时阳神出窍围绕着山体探查。 丁嶋安一个猛子扎到地下,过去许久,他从地下浮了上来,对唐牧之摇摇头。 “赤伏谶呢?还能用吗?”
唐牧之阳神归位,他刚刚也是一无所获。 “……”得到否定的回答后唐牧之一时皱起眉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六库仙贼能够完全隐藏自己的气息,阮丰作为这门绝技的“创造者”,凭借这一手本事从甲申活到现在,期间遇到过多少次追杀?恐怕没有比现在规模更小的了!唐牧之、丁嶋安两人就是手段用尽,也找不到他的一根毫毛。 “唉,竹篮打水一场空。”
唐牧之苦笑道:“这也怪我,提前把行踪泄露出去了,谁知道偏偏这时间被人盯上了呢。”
“徐翔……我想起来了,他是哪都通华东地区的负责人吧?怎么会盯上你呢?还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
唐牧之道:“难不成还是巧合吗?这里就是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用得到徐翔的地方吧。”
丁嶋安摇摇头,“虽然没见到传说中的三十六贼,但这次也算收获不少,等谶图的反噬过去,我们再下山去。”
“反噬还没过去吗?感觉没遭到厄运有一段时间了。”
“虽然这次厄运的程度不算重,但少说也要六个小时之后才能彻底消除,现在还早呢,最好什么都别做。”
两人就盘坐在原地等待谶图反噬过去,唐牧之思索接下来要怎么解决叶可馨的渐冻症——另一个掌握了六库仙贼的巴伦·格里尔斯,现在不管是互联网还是什么地方,都没一点消息,估计还在哪个山洞里呆着没出来呢;双全手……不知道吕家有没有。曲彤现在还不知道长什么样子呢,就是放到他眼前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片刻之后,冯宝宝搀着徐翔沿着他们的路线出了气局,徐翔这次又没能拗过冯宝宝,她现在也已经明白唐牧之绝对是知道那个光头身份的,便上前拉住唐牧之衣襟。 “唐牧之,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认识我?”
“阿……宝宝!”
徐翔一瘸一拐地上前。 唐牧之看了眼一旁的丁嶋安,随即按住冯宝宝的手臂,“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跟着我来这里?山洞里那人究竟跟你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跑?”
冯宝宝一头秀发被雪打湿贴在面颊上,她喘息着,不住朝着徐翔看去。 徐翔伸手将冯宝宝拉回来,他看着眼前神情冷淡的唐牧之,还有一旁饶有兴趣的丁嶋安,知事情已经很难瞒过,便道:“小唐,这件事情我们下山之后详细谈谈怎样?”
唐牧之心道你能跟我讲实话才叫见鬼,明摆着是想拖时间安抚冯宝宝——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想看看你能拿出一套什么说辞。 四人一同下山,期间谶图的厄运又发作了数次,搞得唐牧之丁嶋安两人狼狈不已,正找了处平缓的雪地打算暂住一晚,哪料阮丰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 “偏偏在这时候遇上阮丰,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差了。”
唐牧之捂住口中伤痕,看着趁夜色飞奔向下的阮丰,吩咐道:“拦下他!”
一旁的徐翔心中一惊,暗道这唐牧之身上真是疑点重重,这个阮丰虽然看着年轻,但能一眼认出冯宝宝,说明他也是经历过甲申的人!难道唐牧之也是…… 远处的阮丰听见自己的名字从两个年轻人嘴里蹦出来,心中也是惊骇到了极点! “认识我?这个巴伦!到底把事情抖到哪一步了?!”
除此之外他已经想不到为什么自己藏匿在雪山当中还能被人找到。 “不,不对啊,现在仔细想来,巴伦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暴露之后被人抓起来了!那冯宝宝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怎么和这些人在一起?”
阮丰陷入迷茫,心中思绪万千,腿下的速度却没半点降低。 “阮丰啊,阮丰……这么多年,你也该活够了!巴伦现在生死未卜,你就只想着逃跑吗?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阮丰!等一等!我有话对你说!”
唐牧之在后面焦急地大喊道。 现在他和丁嶋安都被厄运缠身,行起路来须得聚精会神,难保前面就不会有暗洞悬崖之类的,被阻挡住就真麻烦了——现在是得到六库仙贼的唯一时机! 阮丰听到后面唐牧之的话语,脸上阴晴不定,“我都跑了一辈子了,还要跑么?”
正当这时,一道火焰似的身影从他眼角余光掠过,阮丰寒毛竖起,向那团火焰看去—— 一具武士铠甲静静站在雪地当中,庄严诡异当中透露出一股疯狂的味道! 啊啊啊—— 一个女人尖叫着从天而降,正在阮丰头顶,他下意识后退两步伸手去接。 嗖! 一道明亮的剑光讲那女人一分为二,星光一般的剑气和鲜热的内脏一同降落在阮丰身上! 寒风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