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夭慢慢的穿过这个洞口，隐隐的传来刀枪碰撞的声音，她暗吃一惊，听这动静，整齐划一，不是一人所为，也不像打斗，更像是操练。一路走来，处处透着诡异。表面看，这里像是没有喧嚣的世外桃源，她知道，事实并非如此，这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警惕的往里走了几十步后，视线豁然开朗，水流声越来越大，水面越来越宽，刀枪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小。水夭沿着岸边往前走，很快就走到了尽头，那是一个很高的断崖，溪水从断崖上一跃而下，汹涌澎拜，崖下是一个千年深潭，寒气逼人，即使是站在断崖顶上，也能感受到那彻骨的凉意，片刻后就站立不住。退后一丈，水夭环顾四周，这里除了光秃秃的岩石，再无多余景物，溪水的对岸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像是被一把大斧头齐齐砍断一样，山的这一面垂直的，光滑的像一面镜子。半山腰有一处凹陷，远远望去，像一个长大的嘴巴，黝黑深邃，看不清楚。水夭暗自后悔，当初要是随穆云兮过来瞧一瞧多好。忽然，身后风声骤起，两岸的桃树动了起来，卷起桃花无数，有些还飘了过来，细碎的叫喊声透过稀薄的空气传来，听不真切。水夭屏息凝神，将内息释放出去，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风声，说话声，惨叫声，脚步声，虫鸟的鸣叫声，泥土翻动的声音……还有淡淡的笛声。她猛的睁开眼睛，那笛声是——穆云兮的！是他在操控着桃花林。意外闯入者，渐渐的没了声响，卷入泥土做了花肥，连一滴血都没留下。她眼拙了，竟没看出，那片桃花林还有别样玄机！过了不知多久，周围安静下来，阳关透过薄薄的空气照进来，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身体暖和了点，水夭折身往回走，淡淡的怪味萦绕身旁，一人白衣而立，站在桃林中央，手持玉笛，目光暖暖的落在她的身上。水夭走过去，安静的看着他，沉默一瞬，才开口，“陆恒走了？”

“恩。”

“刚才有人进来了？”

“对。”

“你杀了他们？”

“不错。”

但凡敢伤害她的人，都得死！“他们是陆恒的人？”

穆云兮摇头，“不是，他们是江湖杀手，陆恒派来杀你的。这个院子，一般人根本进不来，雁门关内外，能闯入者都寥寥可数，这些是一等一的高手，陆恒为了杀你，是下了本钱的。”

水夭一怔，清澈的眸子里浮现一抹杀机。她那和蔼可亲的陆伯伯啊，时光辗转，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副嘴脸，那些温柔了岁月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全都面目可憎了。她早该想到，他能交出阿韬，也能毒害自己，她应该先去杀了他的！如果不是阿爹再三嘱托，她绝对不会放过他！“记得上次你被偷袭的事情吧？也是陆恒所为。”

穆云兮的声音清冷的响起，水夭眉头一蹙，她道自己行踪隐秘，怎么会传到陆恒耳朵里，难道这丘泉阁还有陆恒的人？“不错，管家是陆恒多年前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是我大意了，被他忠厚老实的外表蒙蔽，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自从来到雁门关，他一直在清除各种势力，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而且还是条大鱼！“这也难怪，陆恒为人谨慎，心思缜密，输在他的手里，情有可原，连我阿爹那样的大英雄都看走眼了，何况别人？”

陆恒能找来，穆云兮定然知晓了她的身份，在他面前，她无需隐瞒，或者更早的时候，他就知道她的身份了吧。“你真的是杨茵？”

穆云兮问，墨玉般的眸子，情绪晦暗不明，看不真切，声音却温润起来。水夭抬眸看他，他这个问法很奇怪，有种虽然知道，还需要确定一下的感觉。“不错，我是杨茵，杨云威将军的女儿。现在你知道了，也想杀了我吗？”

水夭冷冷的说，“杀了我，你就不用在雁门关苦守，可以会京都做你的逍遥王爷了。”

墨玉般的眸子忽然深邃起来，隐藏的风暴蓄势待发，声音低沉的让人窒息，“在你心里，本王竟是这般不堪？”

“不是吗？没有人能抵抗的了官位的诱惑！”

陆恒，那个阿爹以为可以托后的人，不一样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连结拜兄弟的儿子也出卖了？还苦苦的寻觅她的踪迹，斩草除根！人性如此，她还能作何她想？穆云兮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知她是家境突变，心思敏感多疑，才导致这般的偏执，除了心疼，只能叹息，“若是本王想加官进爵，早就可以将你拱手送出去了，何必将你藏匿到私处？”

她猜对了，他果然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本王已是王爷，并无官位可加，也无心官位，你当知道，本王的志向并不在此。”

穆云兮说的真切，有种怀才不遇的感觉，淡淡的哀愁弥漫心间，让他的声音也变得苍凉起来，“时局动荡，朝野不安，门阀相互倾轧，父皇残暴无道，百姓流离失所，我身为皇子，也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做一分算一分吧。”

穆云兮面对她，目光灼灼，“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虽然立场不一样，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对吗？”

他身在朝野，心在百姓，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百姓平安。她身在江湖，同样为了雁门关的百姓奔走，刀口舔血，歃血为盟，也是为了继承父志，守护百姓平安。从这一点上来说，他们真的是同一种人。但，他们又是不同的。“你是皇室中人，身份尊贵，守护百姓不过是你将来争夺皇位的筹码，而我不同，即使朝廷荒淫无道，我也能坚守父志，守护雁门关的百姓，所以，从根本上来说，我们是不一样的。”

水夭心思敏锐的抓住了关键的不同，“你听从皇室安排，我只遵从本心，何来一种人之说？”

有些事情，她还没有弄清楚，所以，还是保持距离的好。“你介意的终究是我的身份。”

穆云兮无力的叹息。出身，他不能选择，曾经觉得这个身份是好的，起码让他有能力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可是，现在，这个身份这竟成了阻碍他走向她的一道鸿沟。“是！”

水夭肯定的回答，她会弄清楚的，阿爹的死因，她一定会查清楚。“是因为杨云威老将军吗？”

穆云兮心思通透，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水夭沉默，他继续说，“父皇确实曾经考虑过收回兵权，但绝无加害之心，这点本王可以保证。”

水夭猛的抬起脸，逼视他，“绝无加害之心吗？你凭什么保证？阿韬已经被你们害死了，还说没有加害之心？那刘氏一个小小的副将，没有强大的靠山的话，怎么敢对我阿爹下手？这一切的一切，都摆在眼前，你如何让我相信你的父皇没有加害之心？”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穆云兮握住她的手，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顿，旋即紧紧的握住，让她柔弱无骨的小手包裹在他的手掌心里，一点点的温暖她，“你可以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的。”

“对不起。”

水夭一点点的推开穆云兮的手，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倔强，正是这股倔强，一直留在他的记忆里这么多年，挥之不去。“水夭——”穆云兮喊住她，“留在这里，这里对你来说，才是最安全的。”

水夭不为所动，如果只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的话，她大可以隐姓埋名，蝇营狗苟的活一生，那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找到阿韬，她要为阿爹洗清冤屈，为阿爹报仇，还要秉承阿爹的遗愿，守护雁门关的百姓。所有的这些，都不允许她躲在角落里苟且偷生。她必须要站出来，迎接那些即将到来的风雨。“你的好意心领了，我不需要。”

水夭说完，大步离去。“葫芦山的人，你也不在乎吗？”

穆云兮急促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水夭猛的一顿，“什么意思？你不是答应我，从此不再围剿葫芦山吗？”

他又想食言吗？“不是我，是陆恒！”

暗云纹的金缕靴踩着青石板，缓慢的走近，水夭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清凉，“他在这找不到你，定会找个名目搜山。”

又是他！“那我就更不能留在此处了！”

“你若是敢离开半步，我现在就派人围剿！”

穆云兮冰冷的情绪倾泻而出，水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穆云兮，你混蛋！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此一时，彼一时。”

穆云兮俯视她，看着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退掉，知道她有犹豫，他想要的就是这个犹豫，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她。“好，我接受你的战书，明日，我会在葫芦山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