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跟着穆云兮吧，他是个明主，定会让你得有所长。”

杨韬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阿姐，杨成临终前跟我说，阿爹中毒了，阿爹出事前只跟陆恒一起喝过酒，之后就被副将暗害。”

“阿爹的血书还在不在？”

杨韬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那封血书，“血书还没来得及拿给陆恒，他就将我送交了大理寺。”

水夭打开，愣住了。“怎么了阿姐？”

杨韬见水夭不说话，忙问道。“阿韬，这封血书，你一直没有打开看过？”

水夭将血书递给杨韬，杨韬摇头，“未曾，我不敢看，一看就想起阿爹死的时候，还有我杨府阖府上下被杀的情景，我只将它放在胸口的位置，这样我就感觉阿爹一直都在。”

水夭起身，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伤，“血书上说，阿爹早就知道陆恒是北魏的奸细，这么多年他一直想感化他，没想到还是遭到了他的毒手……”阿爹是想用最后的兄弟情保杨韬一命，没想到，陆恒如此心狠手辣。“阿姐，将血书交给兮王吧，让他想办法对付陆恒，西梁有这颗毒瘤在，早晚会毁在他的手上的。”

杨韬将血书装起来，说道。“一封血书，说明不了什么，我们现在要找证据，指证陆恒，此人狡猾奸诈，除非强有力的证据，是扳不倒他的。”

西梁皇能为阿爹平反，却查不到陆恒的罪证，足以说明，他够聪明，够阴险，朝中很有可能还有他的党羽，“此事千万不可声张，我来处理，你且安心的在穆云兮身边历练，终有一日，你会成为阿爹的骄傲。”

“好，我听你的。”

姐弟俩又絮絮叨叨了好久，杨韬才离去。水夭收拾地下的图样，按照杨韬的指点，重新绘制起来。阿莫忽然闯了进来，神色异常。水夭看着他，笑道，“很少见你这般行色匆匆，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家阿莫？”

“虎狼军出事了。”

“哐当——”手里的笔落在了纸上，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黑点，“出什么事了？”

水夭忽然想起穆九临走时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原来竟是这个。“我们着了别人的道了。”

阿莫长话短说，简单的给水夭说了下情况，水夭翻身上马，直奔教练场。等她赶到的时候，虎狼师的七个人已经人头落地，其他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穆云兮一脸严肃的看着场中的一切，目光中杀气很盛。“穆云兮，他们所犯何事，你要处死他们？”

一见到水夭过来，虎狼师的人热泪滚滚，“姑娘……”穆云兮没想到水夭突然出现，他还没想好怎么给她解释，“阿水，你先回去，稍后我会跟你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人死还能复生？还是你想说你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你跟他们一样，对出身和编制有洁癖？”

水夭的声音像把锥子扎进了穆云兮的心里，她在哭，他的心在滴血，“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不必了！”

水夭捡起地上的七把武器，那是她画的图样，阿莫派人打造出来的，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虎狼师的兄弟帮她捡起来，“带着他们的头颅和尸首，我们走！”

斩杀虎狼师的统领拦住水夭，“水姑娘，你不能带他们走，他们是西梁的将士……”水夭一脚将他踢开，“滚蛋！你现在知道他们是西梁的战士了？你杀他们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他们不止是西梁的战士，还曾救过你们的命，跟北魏的那一战，若是没有他们，你们早就为国捐躯了！”

水夭的声音很凉，掷地有声，字字玑珠。他们只看到错误和过失，忘记了他们的功勋和荣耀。“功过两论，有功殿下早已封赏，有过就该必究！”

那个统领爬起来，理直气壮的质问水夭，“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他们有错难道就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水夭冷冷的转身，“他们所犯何错？失手伤人而已，那个肉铺的老板心口比别人偏一寸，我虎狼士兵并未杀了他，只算伤人而已，你们就这般羞辱他们，我问你，有错的到底是谁？”

那个统领也没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他们的意气用事，将事情推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阿水，你说的都是真的？”

水夭看着他，眸光中的感激和柔情消失殆尽，“传闻兮王御下极严，爱民如子，今日所见，让人心寒，还未查明真相就这般草菅人命，受教！虎狼军听令，带上我们的兄弟，我们走！”

“咔嚓”一声雷响，大颗大颗的雨滴落了下来，像是人的眼泪。虎狼军的兄弟们，一个一个脚印，带着头颅和尸首跟着水夭走，泪洒一地，血撒一路。血水落到地上，很快被雨水冲走。水夭抱着七把武器，坚定的走在前面，头也不回。“殿下，你为何不解释？”

穆九看着雨雾中水夭决绝的背影，有些心疼穆云兮。“解释什么？人已经杀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水夭走了，他的心也跟着空了，有些事情当时不解释，过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这一次她是真伤心了。“可是他们……”“不要再说了，你留下处理吧。”

雨越下越大，护卫上来撑伞，被穆云兮挡开，他心里的泪比外面的雨大多了。葫芦山顶，水夭和虎狼军的将士，将他们的头颅和身体缝好，放到了棺材里，一个一个的埋葬他们，连同他们最爱的武器。水夭抠的指甲都掉了，十个手指头全是血，脸上混合着雨水和泪水，声音嘶哑，“兄弟们，是我对不起你们，我不该带你们回雁门关，更不该将你们留在穆云兮的军营里让人羞辱，这个仇我一定会给你们报。”

虎狼军的将士跪在她身后，呜咽着。直到七个将士全部下葬，水夭起身，对着他们深深的鞠了一躬，“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你们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战士，你们用自己的行动向百姓，向西梁证明了自己的势力，你们都是英雄。是我无能，不能给你们优秀的未来，不能让你们一直荣耀下去，今日，我宣布，虎狼军就此解散。”

雨在下，风在啸，将士们在呜咽。水夭颤巍巍的接过军旗，一个虎头，两把斧头，是她设计的标志，如今她要亲手毁了。“不——姑娘，不要毁了军旗，旗帜在，番号在，我们就在，旗毁了，番号就没了，我们就是没人要的军人了……”没有人要的军人，跟废人有什么区别？“姑娘，我们不愿意再过从前那种浑浑噩噩的日子，我们愿意跟着姑娘上山为匪，劫富济贫，守护雁门关的百姓！”

将士们在瓢泼大雨中喊出了自己的心声，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清醒的看到自己的路。一人呼，千人应。在血与泪的交织中，众人宣誓般的高呼，“跟随姑娘，劫富济贫，守护百姓！”

“跟随姑娘，劫富济贫，守护百姓！”

“跟随姑娘，劫富济贫，守护百姓！”

面对将士们的宣誓，水夭潸然泪下，“跟着我，有可能是死路一条，你们怕不怕？”

“不怕！”

将士们异口同声的回答。葫芦山顶上，一群人在雨中完成了对水夭的契约，此生只为水夭一人调遣，他们不属于任何人。汴京，陆府。陆恒看到陆凌风带回来的密函，仰天大笑，“他们终于决裂了，穆云兮现在就是孤家寡人，没有了水夭的支持，就如同断了他的左膀右臂，风儿，研磨，为父要将这个消息传出去，相信很快就会有大动作了。”

陆凌风看着几乎癫狂的陆恒，痛心疾首，“父亲，北魏和西梁已经休战，短期内，不可能发兵，即使北魏知道了雁门关薄弱，也没有兵力攻打，父亲为何还要这么做？”

“他们不打，还会有人打的，到时候，就算穆云兮有三头六臂，也分身乏术。”

陆恒提起笔，快速的写着。陆凌风震惊的看着他，惊呼，“父亲，您不是北魏的奸细，您其实是南蜀的奸细，对吧？”

陆恒一顿，放下笔，严肃的看着他，“为父不受雇于任何国家，为父只效忠于组织，该让你知道的，为父都让你知道了，不该让你知道的，你也无需多问，你只要照做就可以了。”

“父亲！”

陆凌风忽然觉得，他不是父亲的儿子，只是他的棋子，就像当初他要他跟杨茵成婚，只是为了麻痹杨云威将军，杨云威将军出事后，他又逼他断了对杨茵的念头，当众悔婚，怕皇上怀疑陆家的忠心。这些事情，虽然父亲没有跟他商量，他都能理解，他不过是想在西梁占据一席之地，不想失去皇上心中的那份信任。可是，现在他的所作所为，让他越来越看不透，每当他的脸上露出那样的笑容，他都会觉得心底发寒。他是西梁的重臣，所做的事情，全都是伤害西梁的。他不忠于任何国家，却热衷将三国搅乱。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一个恶魔，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算计的恶魔！“父亲，您跟我说实话，雁门关的事情，您到底参与了多少？”

那么多条性命，那么多人无辜的枉死，这其中，到底他的父亲参与了多少？他迫切的想知道。